水生就这样,看着陈石成亲,然后生子。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离开戏班。
“前两年,陈石告诉我,有人在他岳父面前说了我的存在。”
“陈石怕我被害,让我先来朔方躲躲。”
“好巧不巧,梨春园的人路过看中了我,班主也想退休。”
“双方谈好价钱,我就来到了这。”
安喜听到水生的描述,心里越发觉得陈石有很大的问题。
他一定隐瞒了水生什么。
一个台柱子,戏班不可能轻易放人,这可是摇钱树。
“陈石骗了你。”安喜肯定说道。
“不错。”水生点头,神色惨然,“其实这么多年,我心里不是一点怀疑也没有。”
“可,他是我困境时,拉了我一把的人。”
“甚至为了救我,花光了家中所有的钱。”
“所以,我不愿意相信。”
“直到一年前,我见到了陈石的那个朋友。”
多年不见,陈石的那个朋友竟然发达了。
锦衣玉食,出门身边尽是一些奉承他的人。
某一日,他来了梨香园,还特地要求水生作陪。
对于陈石的这个朋友,水生的心情很复杂。
当初若不是他提议去戏班子,自己也不会因此被骗签了卖身契。
多年来,唱戏侍人。
“那日,我唱完戏去包房,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他在跟旁人议论我。”
“说我既蠢又笨,好骗的很,只要对我好点,我就能死心塌地一辈子。”
“我觉得怪异,于是,第二日特意邀请他单独前来,只说要叙叙旧。”
安喜听到这,心里突然紧张起来。
真相,终于要来了。
陈石的朋友第二日如约而至。
水生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味敬酒,感谢他当初给自己指了一条生路。
渐渐地,酒意上头。
那位朋友,说话开始语无伦次。
水生慢慢引导他说起以前的事,终于得知了所有的真相。
“什么真相?”安喜问。
泪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宛如一粒粒珍珠般,从水生的眼眶中落了下来。
“陈石骗了我。”水生自嘲的笑了起来。
“绑架我的混混是他找来的,那是一出戏。”
“是骗我进戏班子的一环。”
“他就是想让我用这张脸,为他挣钱铺路,让我成为他的棋子。”
“一颗永远乖乖听话,为他挣钱的棋子。”
水生说到最后更是疯癫大笑起来。
笑自己,更笑这个龌龊的世界,肮脏的人心。
半晌,才缓过来。
“你知道吗,袁姑娘,陈石,他后来甚至成为了戏班子的主人。”
“他从没想过要放我自由。”
“包括现在的梨香园,也是他找人安排的。哈哈哈。”
“多么荒谬啊。”
安喜满眼震惊。
陈石他,竟然骗了水生这么多年,从一开始就在布局引诱水生。
最后的真相,更是摧毁了水生的希望。
视线盲区的姜沐春等人,也没想到,水生竟有这样凄惨的遭遇。
那个陈石,当真是心机深沉。
难怪会被人杀了。
“所以,你,杀了他?”安喜小心翼翼的问。
水生爽快的点头:“不错,是我杀了他。”
“那时,陈石还不知道他的事情已经败露,后来更想故技重施,让我再次牺牲。”
“说为了替我赎身,私底下卖岳父的铺子时被人发现,岳父要报官抓他。”
“暗示我,让我哄一个人,那个人能帮他。”
“事情结束,他就会和离,娶我。”
水生讽刺一笑,他怎么敢再相信陈石。
他恨不得陈石死无葬身之地。
“我在他的酒里,下了一种药,这药无色无味,且不会当即让人死亡。”
“但只要跟他晚上用的一味香料混合,就会毒发。”
“即便是仵作,也很难查出来。”
当了这么多年戏子,演起戏来,他得心应手。
陈石自然不会对他有任何怀疑。
怕是到死,都不知道是被自己所杀。
“那其他死者呢?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谭方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出声质问。
水生的遭遇,他可以同情,但不代表,他可以滥杀无辜。
水生一点意外看到谭方他们。
这是牢房,衙门不可能不派人不监视。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也不怕说的更多。
“那些人该死。”水生眼中带着愤恨。
“有些男人明明是断袖,可还是选择成亲生子。”
“明明有了家室,还要出来寻欢作乐,欺骗跟我一样的人。”
“而有些,明明对旁人有了承诺,可转头一句世人不容,家人不允,就违背了诺言。”
“这些人,难道不该死吗?”
水生恨恨的瞪着他们,凄声质问:“我杀的都是负心薄幸之人,他们都该得到报应。”
“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们,是这个世道。”
“我经历了那么多不幸,谁又为我鸣过不平,道过不公?”
“凭什么我要原谅?”水生大声嘶吼。
他不想也不愿意原谅。
害过他的人,都该下地狱。
看着此刻的水生,安喜心中无限感慨。
若水生第一次逃出来时,能遇到一个正常待他的人,亦或是,他没有那张美丽的脸。
他的人生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在现世时,她听过一句话:
美貌出声在底层,是灾难。
因为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
那时,她只将这些话当作一个普通的道理来看,听过就算了。
并没有切身的感受。
毕竟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容貌,都只能算清秀。
谁知,这句话会在这个世界,在她眼前的这个人身上应验。
安喜不禁自我怀疑。
她是不是做错了?
她本不该插手这桩案子。
“袁姑娘。”水生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我其实早就知道,你在暗地里查我。”水生脸上的疯狂散去,“我并不在意。”
“反而想谢谢你,终于让我结束了这一切。”
安喜双眼怔怔,鼻子瞬间发酸。
她下意识侧头,不敢去看水生的眼睛。
乞巧节那天,水生就在提醒自己了吧。
可他并没有杀人灭口。
“为什么?”
安喜重新看向水生,眼眶水润。
水生面向安喜,走近,眼底尽是羡慕。
“女子孤身立足于世,按说比男子更加艰难。”
“可你陪着家人千里迢迢来到朔方,更凭着一手画技,让自己过得体面。”
“我好佩服你。”
“我若是同你一样,有爱护自己的家人,有谋生的本事,就好了。”
他一定可以活在温暖的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