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掰着手指突然扑向李凡。
“俺要当第一!”
“好!加油!”李凡放下三丫,帮忙打气。
次日清晨。
吴秀才的布鞋,就踩响了院里的碎石子。
三个女孩在矮凳旁,坐得笔直。
三丫膝盖上还摊着块,歪歪扭扭的布。
她喜爱的反复摸索。
这可是昨晚阿娘,按照阿爹的指导,缝的‘书包’。
“天地玄黄。”吴秀才念半句。
三丫就蹦起来,一脸的惊喜。
“俺知道!
后面是绿豆冰棍!”
吴秀才的戒尺悬在半空。
收回戒尺后,却耐着性子,接着朗读。
李凡在檐下磨柴刀,听见这话差点划到手。
抬眼间对上苏婉含笑的双眼。
苏婉抖着肩膀,转身回了灶间。
日头爬到槐树梢。
正堂里炸开吵嚷。
李凡赶过去,一个头两个大。
三丫举着砚台追二丫,一脸的愤怒。
“俺的冰棍!你偷画俺脸!”
吴秀才揪着衣襟上的墨渍,苦笑。
“李凡哥,这束修...”
“再加两根冰棍。”
李凡掏出块碎银塞过去,一脸的歉意。
“明日俺做个沙盘来,省得她们糟践纸墨。”
“好吧!”
吴秀才砸吧嘴,回味嘴中的凉意。
晚膳。
三丫格外乖,扒着李凡耳朵说悄悄话。
“夫子今天夸俺记性好...”
小手却偷偷去摸他腰间,挂的荷包。
心里窃喜。
爹爹这里总能藏着饴糖。
李凡故意板脸,严肃道:“书背会了?”
“会了会了!”
三丫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糖,快速塞进口袋。
摇头晃脑背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背到“寒来暑往“时卡壳。
眼珠一转。
“该发冰棍啦!”
李凡的柴刀在磨石上打了个滑。
深夜。
李凡听见西屋还有窸窣声。
推门见三丫趴在被窝里,正用炭条在墙上画道道。
“做甚呢?”
小丫头吓得一哆嗦,握紧碳条。
“俺...俺算明天该得几根...”
李凡拎起偷吃饴糖的小女儿。
往被窝里塞,摸到满手黏糊糊的糖渣。
心中了然。
三丫被拆穿后,吐吐舌头,钻进了被窝。
李凡无奈摇头,转身回房睡觉。
清早。
李凡就听见帐篷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披衣起身,掀帘出去。
大丫正拿着扫帚,清扫昨夜落下的槐花。
“爹。”
大丫停下动作,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俺...俺有点怕。”
李凡揉了揉她的发顶,触到细密的汗珠。
安慰道。
“怕什么?”
“怕学不好...”
大丫声音越来越低,眼睛盯着鞋尖上补丁的针脚。
二丫从灶房探出头来,手里还攥着半块馍,三两步蹦过来。
“大姐就是瞎操心。
夫子要考校也是先考俺,你怕什么?”
“三丫呢?”
李凡环顾四周,好奇问道。
“还赖着呢。”
二丫朝西屋努努嘴,眼中带笑。
“昨晚后半夜又开始闹腾,说是要好好背书。”
刷!
帐篷帘被掀开条缝。
三丫膝盖上那块粗布书包,还沾着昨夜灯油。
上面用炭条画了只,四脚蛇似的动物。
“这...这是麒麟!”
三丫见众人盯着她的“杰作”,耳朵尖顿时红了。
“夫子说的祥瑞...”
李凡不知道怎么处理。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清朗的男声响起。
“大家早上好!”
三个丫头顿时像被,施了定身法。
啪!
大丫的扫帚地掉在地上,二丫慌忙把馍塞进袖口。
三丫则缩回帐篷后,只露出一只眼睛。
李凡整了整衣襟。
脸上带着微笑。
吴秀才背着竹编箱笼,立在院中。
靛青长衫洗得发白,袖口还沾着墨渍。
走近后拱手行礼。
“吴夫子来得早。”
李凡侧身让路,微笑道。
“丫头们正等着呢。”
三丫扒着帘子,看见夫子走进来。
啊!
惊呼一声。
吴秀才循声望去,小姑娘兔子似的,窜到水缸后头去了!
吴秀才脚步一顿,嘴角抽动了下。
李凡皱眉,赔笑道。
“这孩子!平日上山掏鸟窝都不怕,今日倒害起羞来。嘿嘿!”
吴秀才解下箱笼,从最上层取出个油纸包。
“托人买的糖糕,给孩子们分分。”
李凡接过,有些为难。
“哎呀!吴夫子真是破费了!”
心里则是想着,回头告诉婉娘,束修要加丰厚一些了。
二丫第一个凑过来,却不忘规矩地行了个礼。
接过油纸包,眼睛亮晶晶的。
“谢夫子赏。”
拆开后,惊喜道。
“是谷记的?他们家可是要翻过好几山头呢!”
“就你机灵。”
吴秀才笑着点点她额头,转头看向水缸方向。
“三丫不来尝尝?”
水缸后传来闷闷的声音。
“俺、俺肚子疼...”
李凡与妻子对视一眼。
苏婉会意。
从里屋提出个,沉甸甸的箩筐。
“按当家的吩咐备的束修,您别嫌弃。”
吴秀才掀开粗布一看,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里面的腊肉,油香混着面粉的麦香。
连忙推拒。
脸色更是涨的通红。
“使不得!李凡哥也是帮了俺很多!”
“一码归一码。”
李凡按住他手腕,一脸的郑重。
“你要不肯收,就是看不起俺们这些粗人。”
二丫眼珠子一转,插进话来。
“夫子要成亲了吧?
俺昨儿看见您家晾着红绸呢。”
她狡黠地眨眨眼。
“新师母要是知道,您连学生的束修都不收,该说您不懂礼数了。”
吴秀才耳根泛红,终于松口。
“那...便收一半。”
“都拿着。”
李凡把箩筐,往他跟前又推了推。
转移了话题。
“该上课了。”
他目送三个女儿跟着夫子,往正堂走。
发现三丫磨磨蹭蹭,落在最后,走两步就要回头看他一眼。
李凡比划了个加油的手势。
吴秀才将《百家姓》摊开。
“今日先认这六句。”
大丫坐得笔直,手指跟着夫子戒尺一字字点读。
二丫已经偷偷往后,翻了好几页。
吴夫子立马用戒尺,轻敲桌面警告。
二丫吐吐舌头收回手。
三丫的凳子像长了刺,一会儿挠头一会儿扭腰。
墨汁滴在纸上,晕开成黑蜘蛛。
“三丫。”吴秀才突然点名。
“说说下一句是什么?”
嘭!
三丫腾地站起来,膝盖撞得案几哐当响。
她盯着自己脏兮兮的鞋尖,声音细如蚊呐。
“周...”
“周吴郑王。”二丫小声提示。
“周吴郑王!”
三丫如蒙大赦,嗓门陡然拔高。
外面偷听的李凡皱起眉。
他看见小女儿背在身后的手,不停绞着衣角。
那布料都快被她揉破了。
这模样哪像平日,撵得野鸡满山跑的皮猴子?
指腹蹭到满手黏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