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的啼叫刺破死寂,月光在皲裂的黄土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痕。
李凡的靴底,碾过一颗风干的狼粪,碎成齑粉的瞬间,他忽然按住刀柄。
岩缝里传来窸窣响动,像枯骨在磨牙。
墙头外三日前,一具被啃光的土匪尸体,眼窝里还插着半截箭矢。
李凡巡查完最后一处岗哨。
发现苏婉等在院门口。
“三丫发热了。”苏婉着急道。
李凡回到家中,摸摸女儿滚烫的额头。
“缺水引起的。”
“村里已经断水两天了。”
苏婉欲言又止,“李老太她们、都开始喝尿了!”
李凡指节发白,拳头在袖中无声攥紧。
“明日我带人去寻水源。”
“不行!“苏婉突然抓住他手臂。“你说过谁都不能出寨!”
李凡沉默良久。
轻轻掰开妻子的手,“有些规矩,地有人破!”
他凝视着熟睡的女儿们,目光最终落在墙角那罐浑浊液体上。
他盯着陶罐半晌,闭眼抿了半口!
“呕——”
浑浊液体顺着下巴滑落,在粗布衣襟上洇开深色痕迹。
苏婉惊惶地递来布巾:“当家的,你这是?”
“先习惯习惯。”
李凡抹着嘴苦笑,“明天恐怕连这个都要抢了。”
虽然他的储物手环中不缺水。
但是以后缺水的日子,在外人面前还是要装的。
咚!
远处传来守夜人的梆子声。
三更天了,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李凡轻轻摩挲着腰刀,眼睛盯着西北方向。
旱魃的阴影越发迫近。
......
烈日当空。
皲裂的土地上,腾起阵阵热浪。
青风寨的临时营地里,村民们无精打采地躲在帐篷阴影下。
大壮蜷缩在扶婶怀里,嘴唇干裂地渗出血丝。
“娘,我渴!”
大壮的声音像砂纸摩擦。
扶婶摸了摸儿子,滚烫的额头:“李凡已经带人去找水了,再忍忍。”
老垄头蹲在牲畜栏边,用湿布擦拭小牛犊的鼻子。
那布干得能搓出火星子。
“造孽啊!”他的手在发抖。“这些牲口撑不过今晚了!”
郭田守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空水囊。
这是里正才配用的牛皮囊。
他盯着西北方,眼角余光却扫过,李凡留下的岗哨布置图。
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唇:
“李凡他们去了多久?”
“六个时辰。”
副手哑着嗓子回答,“要派人接应吗?”
“再等等。”
郭田守握紧腰间的空水囊,“那孩子...不一样。”
崎岖山路上。
六十人的队伍,如垂死蜈蚣般蠕动!
铁柱扛着扁担,木桶哐当乱响。
“李凡哥,歇会儿吧?”铁柱喘得像个破风箱。
李凡解下水囊递过去。
“喝口水,休息一刻钟。”
铁柱接过水囊晃了晃,听见细微的水声。
他咽了口唾沫,只抿了一小口,就传给下一个人。
“李凡哥,真能找到水吗?”
年轻队员刘小二,眼巴巴地问。
啪!
铁柱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放屁!李凡哥什么时候失手过?”
李凡指向西北方。
“看见那些树没?叶子比别处绿。”
队员们伸长脖子张望,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
“走!”
铁柱第一个跳起来,扁担上的木桶撞得叮当响。
悬崖下的山洞里,暗河静静流淌。
刘小二扑到水边,捧起水就往嘴里灌。
“慢点喝!”
铁柱边吼边趴下牛饮。
李凡蹲在河边,手指探进水里。
他起身往洞深处走,拨开一片藤蔓。
“铁柱,过来看。”
三十多双眼睛瞪得滚圆。
藤蔓下藏着大片番薯地,块茎撑裂了泥土。
“老天爷啊!”
铁柱扑通跪下,抓起番薯又哭又笑。
李凡拍拍他肩膀。
“带三十人回去报信。”
回程路上。
铁柱跑得比兔子还快。
刚进青风寨就扯着嗓子喊:“找到水了!还有吃的!”
营帐里,李老太刚端起浑浊的陶碗。
外面突然炸开欢呼声,她手一抖,碗摔得粉碎。
“不、不可能!”
她踉跄后退,脸色煞白。
李富的儿子冲出门外,又哭又笑地跑回来。
“祖母!找到清水了!”
李老太浑身发抖,突然两眼一翻栽倒在地。
后脑勺磕在门槛上,发出闷响。
“祖母!”
帐篷外。
村民们抱着水罐,蜂拥而出。
郭田守站在井台上,声音哽咽。“都排好队!每人先领一瓢水!”
扶婶抱着大壮,挤在队伍里。
孩子捧着水瓢,小口小口地啜饮,生怕洒出一滴。
“慢点喝,管够。”
扶婶抹着眼泪,自己的嘴唇还干裂着。
老垄头提着水桶,冲向牲畜栏。
老牛抬起头,舌头舔着清水,浑浊的眼睛,渐渐有了神采。
山洞这边。
李凡正在清点收获。
刘小二掰着手指头算:“够全村吃半个月!”
“不止。”
“李凡指向暗河,“水位在上涨。”
两个时辰后。
暗河水面果然涨了半尺。
李凡蹲在河边,伸手往石缝里一掏。
“李凡哥发现什么了?”队员们呼啦围上来。
李凡摊开手掌。
掌心躺着几颗,晶莹的石头。
“盐晶!”
铁柱惊叫出声,“这下连盐都不愁了!”
回村的队伍浩浩荡荡。
男人们扛着水桶。
妇女们背着,装满番薯的箩筐。
孩子们举着盐晶,又蹦又跳,像过节似的。
郭田守站在村口,老泪纵横。
他抓住李凡的手。
“孩子,你救了全村”
李凡刚要开口。
李富的儿子冲过来:“堂伯!祖母晕过去了!”
......
赵大夫收回搭脉的手,袖口沾着李老太刚才挣扎时,抓出的血痕。
“急火攻心,加上头部受创!”
李凡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两滴液体,滴在李老太唇间。
不到半刻钟,老人眼皮开始颤动。
“神了!”大夫瞪大眼睛,“这是什么药?”
李凡收起瓷瓶:“祖传的方子。”
当晚,村中央燃起篝火。
大锅里煮着番薯粥,香气飘出老远。
郭田守举起水碗。
“敬李凡!”
“敬李凡!”村民们齐声高呼。
扶婶瞥见角落里的李老太,那青白交错的脸色,在火光中格外瘆人!
李富的儿子端来热粥:“祖母,趁热吃。”
“我不饿!”
李老太推开碗,眼睛却盯着粥碗,直咽口水。
李凡走过来,把盐晶放在李老太手里。
“加点盐更香。”
现在他带领全村,自然要先放下自然恩怨。
李老太攥紧盐晶,突然老泪纵横。
“我、我对不起你啊!”
跳动的火苗,将笑容扭曲在众人脸上,忽明忽暗间。
有人笑着抹泪,有人偷藏半块番薯!
李凡望向星空,轻轻舒了口气。
明天还要修水渠、建粮仓。
但今晚,就让乡亲们好好睡一觉吧。
......
为了防止水源被抢,李凡带人看守。
“东面三队,西面两队,水源地加派五人。”
李凡站在高坡上发号施令。
手指在空气中,划出几道清晰的轨迹。
“李凡哥,东边沟壑都查过了,没见人影。”
一个面黄肌瘦的青年,抹着汗回禀。
......
风卷着砂砾掠过岩缝,发出细碎的呜咽。
李凡的指尖,在刀柄上摩挲,每一道皲裂的树影,都像窥视的眼睛。
干渴的野兽,总是先舔舐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