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是赵瑞刚那一代人,永远无法抹除的记忆。
大毛的突然撤离,令华夏重工业陷入瘫痪状态。
但重工业,乃国之根本。
岂能轻易放弃?
高层很快下令,要不惜一切代价,补上大毛留下的坑!
于是,由工业部牵头。
下属各个研究院,研究所,科研院校,纷纷立下军令状。
喊出了“自食其力,改天换地”的口号。
就此,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式拉开帷幕!
无数科研人员,以前仆后继之势,投身其中。
但因为资源匮乏,各研究所之间的竞争也异常激烈。
抢人才!
抢设备!
抢资源!
什么都抢!
具体激烈到什么程度呢?
例如,沪市的幺零四型电子管计算机,有十几个研究所排队使用。
经常为谁能多用半个小时,而吵得不可开交。
时常需要部委级别的领导出面协调。
上一世,回京后的赵瑞刚也是其中一员。
且因性格偏执,认死理,在抢夺各种设备资源中得罪过不少人,但也结交了不少挚友。
是挚友,也可以说是战友。
当然,能和他这种怪胎成为挚友的人,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这一世的自己性情大变。
也不知道,当年的那群家伙,现在都是什么情况。
想到这儿,赵瑞刚忍不住一笑。
若能利用这群“熟悉的陌生人”,拓宽搞钱的门路,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猴子,明天多约几个卖家。”赵瑞刚道。
“你的意思是?懂了!”六猴子明白了赵瑞刚的用意,瞬间精神抖擞。
待六猴子走后,赵瑞刚洗漱好,便回了屋。
小铃铛睡得十分安稳。
刘彩云坐在炕头纳好最后两针。
打个结,用牙齿咬断线尾。
赵瑞刚把一卷钱递到刘彩云面前时,刘彩云双眼瞪得老大。
虽然隐约听到了赵瑞刚和六猴子的谈话声,心里也知道他们挣了很多钱。
但把这么多钱真实地摆在面前,视觉上的冲击更为震撼。
整整八十三块钱!
这比当年他们一同在钢厂工作时的工资,都要多得多。
刘彩云把每一张大团结都展开,对着烛光细细地看了一遍。
像是在观摩珍宝。
这个年代的农村,哪怕是光景特别好的时候,也仅仅是能吃饱饭而已。
于普通人家而言,钱还是比较少见的。
刘彩云摩挲了一阵,把钱推给赵瑞刚:“还是你拿着吧,最近总是要用钱。”
赵瑞刚却坚持:“我说过,咱家所有钱,都要交给老婆大人管理。”
刘彩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
不免红了脸:“乱说!”
她寻思了一下,打开老木头柜子。
探进身子,从最底层摸出一个小皮箱。
赵瑞刚认得这个小皮箱,这还是自己下乡时从京里带来的。
俩人刚好那会儿,赵瑞刚把小箱子送给了刘彩云。
刘彩云很喜欢这个精致的小物件。
结婚后就拿来装一些重要的东西,一向都珍宝似的藏在大木柜的最底层。
而现在,小皮箱磕破了一角。
那是前些时日,被醉酒的赵瑞刚摔的。
看到这儿,赵瑞刚有些尴尬,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
那天的情景他还有些印象。
自己去工厂讨说法,又碰了一鼻子的灰。
心灰意冷地回家灌了一肚子的闷酒。
还未解气,酒没了。
他便翻箱倒柜地找值钱的东西。
就翻到了这个小皮箱。
刚打开,刘彩云就回来了。
俩人抢夺间,刘彩云被推倒在地,后背撞在柜角,淤青一片。
箱子被甩到地上,磕坏了一角。
刘彩云疼的抽泣声,小铃铛害怕的大哭声,都没能阻挡赵瑞刚的脚步。
他拿着箱子里最后的几张粮票踉跄地出门。
现在的赵瑞刚一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就觉得那时的自己真不是东西。
刘彩云显然没注意到赵瑞刚的表情。
她打开小皮箱,小心翼翼地把八张大团结都放在里面。
想了想,又拿出两张,递给赵瑞刚。
“这些你拿着,万一用得着呢。”
赵瑞刚笑着接过,又道:“要不了多久,我就把这个小箱子给你装满!”
翌日清晨,又是一个晴好的天气。
鞍阳市气候比较干燥,春季极少下雨。
现在又是翻地播种的时节,待种子下地后,因为少雨,就只能人工灌溉。
刘彩云她们负责的编筐工作也接近了尾声。
生产队队长和几个组长一商量,决定等妇女们做完编筐工作,就调入灌溉组。
播种一结束就开始灌溉。
男人负责担水,女人负责浇地。
赵瑞刚早早起床,做好饭,打扫院子。
又从村口的水井里担了几桶水,灌满家里的大水缸。
妻女起床后,吃过饭正要去上工。
赵瑞刚拉住刘彩云道:“要不你上午请个假?”
刘彩云问:“没事没情的,请假做什么?”
赵瑞刚道:“去扯一些布料,给小铃铛和你自己,做件新衣服吧。”
刘彩云立马摇头:“不年不节的,做什么衣裳啊。再说了,现在队里忙,编筐任务今天就要收尾了。”
赵瑞刚沉默片刻,道:“看看你的衣服,再看看小铃铛的。”
刘彩云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小铃铛。
瞬间有些破防。
自己身上的衣服洗得都发白了,补丁摞着补丁,袖口领口都有破损。
穿在身上像衣服,扔在地上像抹布。
小铃铛呢,穿的仍是夹棉的冬衣,还是旧衣服改的。
手肘处也打了补丁,袖口磨损的棉花都已微微外露。
因为天气越来越暖,小铃铛穿着冬衣玩一会儿就一身汗。
每当别人问,咋不给孩子换薄衣服。
刘彩云就只能说,孩子怕冷。
其实是没有薄衣服可换。
赵瑞刚拿出十块钱,道:“这个钱只用来给你和铃铛置办衣料!”
刘彩云还是舍不得,咬咬牙道:“我衣裳凑合能穿。等晚上我再翻翻柜子,看有没有合适的衣裳,再给铃铛改一件薄的吧。”
她苦日子过怕了,也饿怕了。
好容易现在有了一点点积蓄,她还是想把钱花在刀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