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叶安很少去思考自己为什么而活。
他的一生,就像路边不起眼的野花野草,追着阳光,追着雨露,偶尔的绽放,也不是为了自己。
姐姐,青玄,以及千千万个模糊的面孔,在满地尸体的蠕动中,稀碎的哀嚎中,想起了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妈妈’。
那是叶安连着干崩了三个龙傲天位面后,被迫转行双男主位面的第一个世界。
他有了母亲。
时隔这么久远的时间,叶安也很诧异自己会在这种时候想起那段短暂的回忆。
妈妈.......
她在那个位面好吗。
跟着郑晖穿过一片废墟,脚边死而复活的罪人朝他们伸出手,呼救,哀嚎,挣扎,碎烂如泥的血肉在强大的规则下复生,带来的不仅仅是痛苦,还有无休止的精神折磨。
郑晖看到一个孩子同样如此,并未露出同情和怜悯的目光,他怕叶安对这些于心不忍,劝道:“他们不会死的,在下一次灾难来临前,只要躲好就好了。”
叶安收回目光,问:“你很懂这里吗?”
郑晖摆摆手,背对着叶安,背上的武器泛着银光,“不了解,以前听其他任务者聊过,他们说这里其实是神明的墓地,许多神都在这里陨落,这才有了神弃之地的名称由来。”
即使是神明陨落之地,同样笼罩着混乱的法则。
把罪人丢到这里受刑,倒也是个节省手段的办法。
包括郑晖在内,很多任务者都不理解这一届的主神是如何想的。
他们离开小镇,在夜幕下感受着极寒的到来。
“很冷吧,这就是夜晚的温度,我穿着防护服,有调节温度的能力,你怎样小子?”
“我没事。”叶安不甚在意此事,盯着天上那诡异的红色眼睛看了一会,“那是什么?”
郑晖头也不抬,道:“监视器。”
叶安:“监督我们?”
郑晖摆手,“是受罚的罪人。”
叶安收回目光,寒意在身边蔓延。
走了一个小时后,两人在一处古神殿的残破庙宇中落脚。
背靠墙坐下,郑晖在空间里翻翻找找,丢给叶安一包营养剂,自己也掰开一支含在嘴里吸着。
叶安学着他,掰开头部,含在嘴里喝掉。
味道怪怪的,微甜,喝完后,身体迅速进入充沛状态,饥饿感也消失了。
“如何,味道不好吧。”郑晖丢掉瓶子,盘着腿靠墙眯起眼睛,“我很久没有吃过正常的饭菜了,有时候想想,妻子做的抄手真不错,她外婆教她的,以前她总说要开个店,我那时候还觉得她事多........”
和叶安在一起,郑晖也描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这么话多。
叶安给他一种能敞开心扉说话的安心感,哪怕是在这种环境下。
“小子,你是孤儿吧。”
叶安诧异他的话,神情微愣,“怎么看出的?”
“你看起来,很孤独啊。”
郑晖没有什么慧眼,他只是凭直觉。
这孩子的目光,干净是干净,温柔也是真的温柔,可在夜晚时,那安静的眼眸下,覆盖着刻在骨子里的孤寂。
他大概是太孤单了。
孤单到连灵魂都在发抖,而自己却无知无觉。
这样的人,要么从小就是孤儿,要么家境不好。
没有一个父母爱护过的孩子会有这种目光。
“不.......”
出乎郑晖的意料,叶安淡然否决了他的话。
“我有妈妈的。”
“你有?”
“嗯。”叶安抬起头,浅浅一笑,“有的。”
郑晖尴尬的摸摸鼻尖,“真没看出来。”
叶安闭上眼睛,听着周围细微的风声,脑海中回荡着‘妈妈’的样子。
她的手很粗糙,却很温柔。
那双手习惯落在他的头上,轻轻拂过。
......................
保姆居住的房间不大,但穆家对佣人待遇福利好,叶母带着孩子过来应聘,管家看在她工作努力表现也好的份上,给她争取了两间的卧室。
一间给了她的儿子,一间是她的。
孩子大了些,总是要读书的。
穆家人觉得叶母的儿子年纪和自己孩子差不多,便给了一个资助名额,将叶母的儿子送去了私立大学。
那年寒假孩子回来,性格变了很多,她不是没有怀疑过。
夜里,她会亲手亲脚推开儿子的房门,在确认儿子耳边的痣后,悬着的心才落下。
即便如此,对于突然懂事的孩子,叶母依旧明白,这个孩子,不是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调皮,不懂事,说话带刺,是个性子坏透了的。
可面对陌生的‘他’时,那双渴求又懂事的目光,叫她无法狠下心来去伤害他。
那一夜,她坐在孩子床边,纠结了很久,才小声道:“不管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以后都不是了,你也是妈妈的好孩子。”
..........................
叶安回想起那段记忆,虽然遥远,却那么真实。
隔日,温度急剧攀升。
寒冷下的冰霜蒸腾起飘渺雾气,挥发后裹挟在大地上,远远看去,焦黄的土地一片炙热,了无生机。
他们路经此地,走了一上午,也不见半个人影,更不见任务者的影子。
郑晖瞅着地图,看了又看,好半晌才道:“奇了怪了,他们不可能不去神塔的,那里才是主战场,我们走的方向没错,怎么就不见个人影。”
“是不是还没遇到?”叶安裹着纱巾,步伐平稳。
郑晖关了地图,指着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心,一道直达天穹的白色建筑若隐若现,那里便是神塔的位置。
所有任务者都会去那。
“小子,看见了吗?”
“能。”叶安点头,自然能看见神塔。
热浪裹挟着沙砾扑在郑晖脸上,像无数把钝刀在刮擦。
他眯起眼睛,粗粝的麻布头巾被热风掀起又落下,咸涩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瞬间便挥发掉了。
“能看见就意味着,我们已经迈入了厮杀范围,没有遇见同行,这反而是一种危险的信号,有可能他们早死了。也许是在外围就死了,才没有机会进入神塔范围。”郑晖感慨着。
这片赤红色的沙漠如同被火神吐息灼烧过的焦炭,滚烫的沙粒在靴下发出诡异的呻吟。
远处的地平线突然扭曲起来,像是被无形的手揉皱的镜面。
叶安闻言,看着那座直插云霄的神塔,塔尖似乎刺破了苍穹,连漂浮的云层都被染成圣洁的乳白。
这塔身由无数层叠加的弧面构成,在烈日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即便相隔百里,仍能感受到那宏伟建筑中蕴含的神性。
神塔周围环绕着一圈流动的光环,像是被冻结的银河,又像是某种古老魔法的结界。
光环折射着阳光,在沙地上投下扭曲的光斑,恍惚间竟像是某种神秘的符文。
而塔顶那颗红宝石,宛如巨人的瞳孔,在万里无云的碧空下散发着妖异的红光,随着热浪的波动忽明忽暗,仿佛在注视着每一个胆敢靠近的生灵。
叶安喉结滚动,忽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