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问题,不离谱,却出乎谢知县的意料。
他看着沈淮许久,才缓缓开口,“第一个问题,我并非迂腐之人,不会对弟子设诸多条条框框,只要合情合理的事情,你皆可自行做主。
但是,学问和武艺一定要拿得出手。”
沈淮直接问了,“达到什么程度才算……拿出手?”
“至少进士及第。”
没叫考状元,沈淮暗暗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又听到谢知县说,“谢氏以军功起家,族中无论男女,自幼习武,作为我的弟子,刀剑枪箭,至少精通一样。”
沈淮自幼练枪,箭术也还行。
所以这条符合。
“第二个问题,做我的弟子,尊师重道即可。”谢知县继续说,“至于婚姻大事,我不会轻易插手,但也不会不闻不问。
若是有合适的人选,会给你推荐,至于成不成就看你的意愿了。”
谢知县看着沈淮,“你的三个问题,我已经回答完毕,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了吧。”
“不瞒大人,之前学生亦有拜师的想法,只是还没寻到合适的机会,大人便先学生一步了。”
沈淮说着,上前两步,撩袍跪地,“老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三拜九叩完毕。
沈淮端着茶杯,“老师,请喝茶。”
谢知县满意的接过茶杯,象征性的喝了一口,“从今日起,你我便是正儿八经的师徒了。”
说着,抬手去扶沈淮,“起来吧。”
“是,老师。”
“来,这是为师给你的拜师礼。”谢知县拿出准备好的匣子,“两座山头,一百亩旱田,两处是连在一块的,改天让管家带你去看看。”
青萍县田地不多,能整出这两处,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沈淮满脸笑容的接过匣子,“多谢老师,那弟子就不客气了。”
见沈淮开开心心的接下,谢知县心情美丽。
从今天起,他也是有徒弟的人了。
“前阵子忙着粮税,没功夫点评你的文章,现在说说你的近况吧。”
提到学习,沈淮立马端正起来。
“不瞒老师,弟子目前最大的短板在时政这块,很多时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不知如何下手。”
邸报一般传递的是朝廷政令、重大灾害、军事行动,和一些重大的政治事件,内容由朝廷往各省传达,再由各省传给各州府。。
但内容,都是经过筛选的。
比如传达到州府,里面的一些东西,州府不想让下辖的县知道,会再次筛选内容。
邸报的信息,通常比较简略。
只能从中知晓大概,若无特殊渠道,很难知晓其中的前因后果。
像沈淮这样没什么家世背景,又没有一定的政治素养,很难理解其中的深意,也很难从中准确判断局势的变化和趋势。
乡试的难点就在这里。
这个就像一道鸿沟,很难跨越。
除此之外,策论也会考地方治理。
比如水利、徭役、百姓教化等,都是现实问题,单靠四书五经上面的知识是不够用的。
“此事为师给你想办法。”谢知县说着,从书架上抽出两本书籍,“这是为师托人寻来的,里面除了记录各地的风土人情,还记录了一些州府的治理案例。
你有空多翻翻,对写策论有帮助。”
“另外……”顿了顿,他又说道,“要是衙里有案子,你也可以过来看看,如此一来,也能加深对律法的理解和运用。”
“老师这么说,弟子会留意的。”
沈淮翻开书籍看几眼,发现里面记录的很详细。
其中还有作者本人的客观评价,比他之前在墨香阁买的要好得多。
“此书很少外流,你有空自己抄一份。”谢知县提醒,“要是懒得抄,你便把它记在脑子里,只有记住了,才是你的东西。”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学生还是抄一份吧。”沈淮说着,又抛出一个问,“老师,距离乡试还有两年,除了县学的课程,您对弟子有什么安排吗?”
“以你现在的情况来看,乡试上榜的几率不大,就算有幸考中,名次也是靠后,所以这两年时间,得合理安排。
这个冬天,你先把重点放在经史子集上,加深了解,届时我会给你出几道题练练手。
来年七八月左右,你便结束县学的课程。
到时可花一两个月的时间,到附近的州府游学,结识其他学子,交流探讨经验。
下半年,到县衙辅助文书事务。
最后半年,侧重策论,多练往年真题。
大致的安排便是如此,具体如何,得看你这边的节奏来。”
“还是老师想的周到,只是弟子现在的学习,似乎遇到了瓶颈,想要往上走,却无法冲破那层壁垒。”
进县学第一年,他似乎没有这种感觉。
相反,如同晒干的海绵,不停地汲取水份。
从这个学期开始,他就感觉自己进步很慢,课程的内容,过滤之后,能汲取的养分也不多。
好像有东西在挡着你,不让你走。
但你的力量又无法撼动。
“这是每个学子都会遇到的问题。”谢知县说,“若是无法冲破这道壁垒,便无法再进一步,这也是为何有些人,考了一辈子都不中的原因。
这也是为师叫你去游学的目的所在。
阅历和见识增长了,有些东西自然就迎刃而解。
所以你也不必焦虑,待水到渠成那日,自会冲破这道屏障。”
沈淮点点头。
厚积薄发。
只要力量达到了,自会冲破屏障。
“平时有什么想法,或者有什么不明的地方,随时到县衙找为师,只要为师有空,定会同你探讨。”
这个时候,管家过来敲门,“大人,晚膳备齐了,还请您和沈公子移步膳厅用膳。”
晚饭很丰盛。
鸡鸭鱼肉都安排齐了。
桌中嵌着小红炉,炉上置着砂锅,锅中炖着羊肉。
“恭喜大人今日收得佳徒。”管家一边布菜一边笑着道喜,“大人,您是不是还没告诉沈公子,他是您的首徒啊?”
沈淮听言,十分惊喜。
“老师,管家说的是真的吗?”
“的确如此。”谢知县心情不错的说道,“所以,为师打算给你办个拜师宴,也好让大家知晓,你已拜我为师。
到时,为师再传信回京,告知亲朋。
待县学休沐,你回去告知家人一声,我们在选个日子,把这事给办了。”
…
三日后,县学休沐。
沈淮回到家中,将谢知县收自己为徒一事告知家人。
沈七刀和沈继业几人一听,开心的不行。
“哎哟,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沈继业语气激动,“爹,我们沈家这次是走了大运了。
之前我去县城,就听周山说,咱们现在的知县大人,家世不简单,而且又姓谢,搞不好还是京城大族出来的。”
一听是京城人,黄氏和林氏几人,瞬间多了几分敬畏。
毕竟,京城是皇城,天子脚下。
普通老百姓天然敬畏。
“名师出高徒,三郎将来肯定前途无量。”沈月兴奋道,“有了知县大人的指导,两年后的乡试,三郎肯定能中。”
沈杏‘哇呼’的跳起来,似乎已经预见那一天了。
“我们家三郎真出息。”林氏笑得合不拢嘴,“都拜知县大人为师了,等拜师宴一过,还不知道羡慕多少人呢。”
黄氏也很开心,但她更关心另一件事,“三郎,知县大人平时对你严格吗?”
“老师很好说话的,也不会给弟子设立条条框框。”沈淮见家人开心,心情很好的道,“老师知道我要参加下届的乡试,还给我做了详细的规划。
我现在看的书籍,大多是老师动用人来给我寻来的。
这些书籍,很少外流,书肆都没有卖。
而且拜师当天,老师还送了我两座山头和一百亩旱地作为拜师礼。”
话一出,大家一脸震惊。
“你们看。”沈淮拿出地契。
沈七刀率先接过地契一看,神情非常激动。
“真的是两座山头和一百亩旱田。”
沈月和沈杏直接‘哇’出声,比沈淮这个当事人还兴奋。
“不愧是高门大户出来的人,出手就是阔绰。”
高兴之余,问题也来了。
“大人出手大方,那我们家拿什么回礼?”
黄氏的话一出来,大家逐渐冷静下来。
“老师收我为徒之前,肯定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只要我们拿出诚意来,老师不会介意东西贵贱的。”
沈淮开口,“你们也别觉得亏欠了老师,等我考上了举人进士,自有机会报答。”
道理他们都懂。
实在是身份悬殊,沈家人担心时间久了,知县大人会嫌弃沈淮。
“对了爷爷,此次拜师宴,让各房派个代表就行。”沈淮见他们还在纠结,干脆转移话题,“外婆家这边,请外公外婆就行,至于其他远亲,就不叫了。”
沈继业想了想,“不叫魏夫子么?”
黄氏又补充道,“还有许公子。”
沈淮不禁看向黄氏。
很怀疑,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许仪章那厮,是不是又来家里献殷勤了。
黄氏的说法是,“他对我们家有恩,而且又是秀才,叫一声也没什么,还有魏夫子,也得知会一声,去不去那是一回事,我们不叫又是一回事。”
“还是娘想的周到。”沈淮怕自己漏人,于是说道,“爷爷,你们想的比我周全,看看还漏那个?”
沈七刀却说,“此事不急,等定好日子,再列名单也不迟。”
第二天,沈家几人随沈淮进城。
谢知县知道沈家来人,特意空出时间见一见。
身份悬殊,沈七刀几人有些不自在。
谢知县坐了一会,便去处理公务了,留管家跟沈家商量日期。
面对管家,沈七刀和沈继业自在多了。
不到半天功夫,就找好了日子。
是五日后的冬至。
从请人到订酒楼,时间完全来得及。
沈家知道,知县这边会主簿、教谕还有一些乡绅,所以听从沈淮的建议,只请了大房、二房、四房。
林家,方家,魏夫子,还有沈淮以前的几个同窗。
去小华镇叫外公外婆的时候,沈继业还特意拐去顾家请顾梁烨,可惜他不在家,说是外出游学去了。
沈淮这边,只叫了几个平时交好的。
当然,教谕和教授那边,也要说一声。
请帖发出去的那一瞬,陶行简和林致远几人被狠狠地震惊到了。
震惊之余,又狠狠地羡慕。
毕竟,知县出身大族,又是谢氏子弟。
攀上他,以后的前途就不用愁了。
远的不说,单单是乡试,就能超越其他人。
“沈兄,你本就够优秀了,这下又拜知县大人为师,我们恐怕拍马都追不上你了。”陶行简开玩笑道。
他的称呼也变了。
“老师平时公务繁忙,也没多少时间教我,都是叫我自己看书,最多帮我看看文章。”沈淮谦虚道。
梁岸说,“那也比我们强啊。”
这股浪花,不止在县学溅起来。
在龙溪镇的许家、魏家等,也是惊得不行。
还有村里,一个个羡慕的不行。
拜师宴这天,大家早早过来。
主薄、师爷、还有一众乡绅,当着知县的面将沈淮夸得天花乱坠,反正话都不带重样的。
沈家请来的亲朋,除了许镇长,其他人都老实的坐在位置上。
沈淮见他们太安静了,特意过来敬酒,气氛才活跃不少。
接着,他坐回谢知县旁边。
继续听其他人相互吹捧。
拜师宴之后,很多都知道沈淮是谢知县的首席大弟子。
心思活络的,认真打听沈家情况,想要结两姓之好,以后沾沾光。
沈大姑与有荣焉。
逢人就夸沈淮这个侄子。
只是没多久,就有人来找她帮忙牵桥搭线。
沈大姑不敢托大,都拿理由搪塞过去了,然后急忙给沈淮和娘家捎口信,不成想,沈家这边也是各种应付上门打探的。
沈月和沈杏很烦这些人,只好躲去干活,早出晚归。
许仪章见沈家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暗自着急,但又不敢贸然上门。
许夫人见儿子急得上火,看破不说破。
她想知道,许仪章什么时候开口请人去说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