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三人终于离开了巨树,就近找了处破败的道观,准备先歇歇再作打算。
布满尘埃的榻铺上,满穗盖着一层白狼皮,手环着季明的脖颈,睡得十分香甜,不一会儿便传出浅浅的恬息声。
寻了个机会,他握住身旁青袍女子的纤手,在对方僵住的模样下,整个人混混沌沌的闭上了眼眸。
不过这次,却是两人一起闭上。
[流年回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淮南之北,武陵郡]
[你本是月老星君栽培的一株桃苗,偶然被撒了口仙酿,化了人形,便私自跑下凡尘,在人间过上了逍遥快活的日子]
[因为常伴星君身侧,你下界后也拥有了决断情缘的神通,能一眼窥破他人的姻缘、用拉郎配来增添自己的功德]
[但你并不喜欢这样的神通,因为你早已厌倦了人世间的贪嗔痴妄,只想每日饮酒作乐、偶尔去武陵庙会看看新奇的把戏]
[凡是妖魔精怪,日久必为灾,故而有天劫厉之]
[不过,你还是不怎么在意自己的生死,照旧夜夜箫歌,任由白驹过隙、岁月流逝]
[这一年,离你的劫已不足十余年]
[某一天,桃源内酿酒用的糯米和酒曲没了,你只得带上几吊制钱,前往庙会寻觅上好的酒料]
“唉,上回找了好几日,才遇见有卖紫稻米的,这次不知又要用多久……”
繁华热闹的庙会口,一道衣着朴素、模样却是俊俏的男子提着一坛酒酿,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瞬间吸引了周围的目光。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俊秀,在他的眼眸旁还长着颗泪痣,看上去便愈发动人心弦。
不仅是抛头露面的妇人,连坐轿子路过的胖员外都忍不住多瞧了瞧,很快便有源源不断的小厮拿着纸钱走过来……
略施手段打发了旁人,季明掀开酒坛,仰头又稳稳灌了一口,这才醉醺醺的朝庙会里走去。
[路过一道小巷,沿途的摊位尽是一片吆喝,也有不少说得过去的酒曲,物美价廉,却怎么也不能让你满意]
[品尝过仙酿后,普通的酒酿在你的口中早已苦涩不堪,只有亲手酿制的佳酿,才能勉强尝尝味]
[不过,材料没找到,你倒是先遇见了位奇怪的人]
[那是位蒙着面的朴素女子,在巷子的角落摆了个小摊,放着几袋糯米和黑稻,就这样一声不吭的坐在原地]
[偶尔她抱起袋子,似乎是想吆喝一声,喉咙却像是塞了石块,怎么都说不出声,也只能坐了回去]
[你一眼便看出,那女子身手不凡,应当是个退隐的武林人士,长的也是国色天香、嫣然一笑百媚生]
[更令人惊讶的是,身为情缘仙树的你,居然看不透此人身上的姻缘]
[不过你也无所谓,毕竟那女子搞来的东西确实是好的,值得一试]
“小娘子,这几袋我全要,给算算账。”
走到了小摊前,季明蹲下身子,用手在袋子中捏了两把,确定颗颗饱满,便也不再犹豫,直接抬头询问道。
女子似是有些惊讶,先是看着季明的脸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语气闷闷的说道:
“看着给,以物易物也行,蛋、鱼、肉,都可以……”
啪~
季明十分爽快的扔出两吊纸钱,不偏不倚的落在女子的空袋中,在对方诧异的注视下,直接抱起几袋粮米就要离去。
谁知,还没走上几步,那女子又拦住了他,又交还了一串半的纸钱,只给自己留下了不到半串。
“给多了,酿酒也用不到那么多,至多只用三分有一。”
“我说小娘子,从来都是无商不奸,怎么到你这又变成菩萨心肠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两串纸钱可是够普通五口之家好半年的口粮,若是再省些,一年也撑的过去。
也难怪季明诧异不已,毕竟对面这位女侠怎么看都不是宽裕的模样……
[然而,任凭你如何挑动,女子始终初心不改,很快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摊上,默默收拾起来]
[有趣……]
[又过了些日子,你在桃源中饮着美酒,突然又想起在庙会上见到的那姑娘,一时起了些别样的念头]
[若是有人同乐,岂不美哉?]
季明又来到了那处小巷,果然远远就看见了女子的身影,依旧凄凉的摆在角落中,很长时间都无人问津。
“酒酿好了,若是不嫌弃,姑娘可愿与小生把酒言欢?”
“不去。”
“……五贯?”
“……”
“二十贯,区区铜臭之物,随姑娘怎么开……”
“莫要耍花招。”
[你引以为傲的容貌第一次失了效,但好在总算是将人带了回去]
[那一日,春色满园的桃源外,你二人把酒言欢,从道义讲到江湖趣事,再到酿酒事宜,皆是无话不谈]
[从未见过如此淡泊名利的女子,你的心中充满了欣赏,有心将她视为知己]
[不过,女子的反应却是让你哭笑不得……]
“可惜你是个女儿身,不然的话,我实在想与你八拜为交。”
“登徒子。”
看着一脸厌恶之色的女子,季明只是笑了笑,也不恼,直接向后倒在了花草间,一副散漫慵懒的做派。
此时正是春意盎然的时候,桃源二月的桃花开得异常烂漫,身后的桃树还不断落下雨点大小的花瓣,似是在庆祝些什么。
气氛逐渐变得沉默。
突然,女子看了眼天色,便放下了手中的酒盏,随即缓缓的站起身:
“时候不早了,告辞。”
等少女踱步走到一棵硕大的桃树下,季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难得相遇也是场缘分,小生姓赵名皖,敢问姑娘名讳?”
[然而,直到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桃源中,你也没能知晓她的名字]
[往后的日子中,你成了她的常客]
[只要她拎出东西来卖,无论多少数量,你都爽快的一一买下,尽量拉近与这个奇异女子的距离]
[只是,这个做法到底收效甚微]
[春去夏来,岁月如梭]
[直到某一天,你没能在小巷中寻到她的身影,边顺着她留下的气息,找到了城内一座破败的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