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告诉齐乐安,要想在外行走不招人注目,必须打扮低调,穿得越差越好。
像齐乐安这样穿绫罗绸缎孤身行走在外,最易招臭苍蝇扑。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到时不管是讹上家里一笔,还是拉去卖了,都能得个好价钱。
只有他们这种又干又瘦又油滑的小叫花才没人惦记。
齐乐安瞧瞧石头那令人作呕的穿着和头发,死活不愿意打扮成一个小乞丐。
只能采取折中的办法,去成衣铺买套粗布麻衣换上,也好过她张扬外露的富贵扮相。
石头担忧东门的那拨坏人在城门口守株待兔,他们须得从另一个城门出去才好。
小乞丐年纪不大,心思老练。
他成功迷惑齐乐安扮作平凡人家的小女,不招致官兵的注意。
再神不知鬼不觉带她出城,就等时机合适抢了她全部的银子闪人。
齐乐安傻乎乎蒙在鼓里,看石头真是个好人,教她行走江湖必备的生存之道。
两人拄根棍子,踏上北行之路。齐乐安本想租辆马车前去秀州,能省不少时间。
石头哄着她别租,两个小孩儿坐马车里,去哪儿全凭马夫做主。万一他是吃了黑煤的脏心货半路把他俩卖了呢?
鉴于之前齐乐安差点被骗,她很难不信服石头说的话。
知人知面不知心,石头考虑得有道理。
石头唬弄她一遭只是想省点银子下来,现在花得多,之后他得的便少了。
一路上,石头哄她吃干饼、喝溪水,能少花钱则少花。
风餐露宿,齐乐安偶遇茶水酒家都没敢进去吃餐好的,石头一直吓唬她这些可能是黑店。
两人徒步行走在荒山野岭,前前后后走了个多月才到秀州,齐乐安没少遭罪。
折腾下来,她跟又脏又臭的石头没差多少。
齐乐安没有抱怨,深感一切都值得。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她今天吃过的苦都是为明天的强大做准备!
她是一个很乐观的小姑娘,善于用八竿子打不着的大道理来麻痹自己的心智。
石头听她说这些都很想笑,没真正经历过苦难的千金大小姐认为这就是生命里的磨难吗?
才哪儿到哪儿,上天怎么会把大任交给这个懵懂无知的傻丫头。
秀州城不如临安繁华,却也不差,干净整洁的街道人声鼎沸。
齐乐安站在大街上闻到包子、烧鸭的香味恨不得立马饱餐一顿。
这次不管石头怎么劝都不行,她坚决要吃顿好的。
齐乐安豪气地买了二十个肉包子、两大只烧鸭,和石头一人一半,狼吞虎咽啃食起来。
她真的馋坏了。
两个小叫花初来乍到,阔气掏出一锭银子买东买西,很快被街上的地杂皮二流子注意到。
吃饱后,齐乐安带着石头去打尖儿住店,浑然不觉身后一群人跟着自己。
地头蛇整天干的就是偷鸡摸狗的勾当,很会在人群中伪装自己,三三两两的打掩护。
新来的小心提防也没用,完全觉察不到自己的荷包何时被顺走。
齐乐安装满碎银的荷包被偷了。
她站在客栈里左右摸摸都找不着,眼光求助地望向石头,希望他把自己身上那锭银子交出来作房钱。
生下来就没睡过床的石头才不愿把钱浪费在这些地方。
两人僵持着。
客栈掌柜嫌两个叫花站在自己的店里晦气,叫两个伙计把他们轰出去。
两个小孩被推搡着赶出去,临了还被人骂一句“没钱凑什么热闹,臭要饭的!”
齐乐安气得耳朵嗡嗡的,恨不得冲上去踹这几个狗眼看人低的。
她内衬的腰间上还挂了一串金叶子,等她去钱庄换些钱来,不拿银票砸死这些人。
到时求她她也不来这破地方住!
她有些生石头的气,要是他把银子拿出来,他俩就不必受这等屈辱。
石头委屈巴巴地解释:“我本来就是臭要饭的,吃了上顿没下顿。把钱花在睡觉上干什么,随便找个墙角根儿一躺不就行了。”
齐乐安无法和他共情,她只知自己现在受了委屈,她必须找回这个场子。
还没找到钱庄,他俩就被一大群乞丐围住,教他们立规矩。
别以为外来的和尚好念经,秀州可不是他们随便讨饭的地方,哪条街道归哪几个人管分得清清楚楚。
齐乐安被这群臭烘烘的乞丐围住,熏得脑门子疼。
她不耐地大吼:“本姑奶奶才不是乞丐,你们给我死一边儿去!”
一个势单力薄的小女孩儿还敢这么神气?气得为首的大乞丐立马要掌她的嘴。
齐乐安一个摆尾灵活躲开,拉着石头就跑。
石头刚吃饱饭就被拉着东奔西跑,颠得他想吐。
一个不留神儿他脚下打了个拐,摔得他四仰八叉。
追上来的一群乞丐摁住他这个落单的狠狠打。
齐乐安顺手抓起旁边小摊上的东西打他们,“停下,你们都给我停下!”
她砸人东西,小摊主也不乐意,冲到她面前大声理论:“你这个小叫花!你们挨打了哪儿有砸我东西的道理?”
场面鸡飞狗跳,乱七八糟。
大乞丐下手越来越狠,几下疼得石头都叫不出声。
齐乐安不明白她和石头又没伤害他们,这群人怎么疯了似的为难他们?
她此时尚小,不明白最底端的贱泥点子为了鸡皮大点的吃食都有豁出生死的勇气,无所不用其极。
这群乞丐生怕新来的两人分走为数不多的施舍,誓要狠狠给他们下马威,以后好乖乖交上供。
尽管之前石头教过她财不外露的道理,眼下齐乐安顾不得那么多,她再不制止这群人,石头就得被他们活活打死。
她掏出指甲盖儿大小的一颗金珠子,高高举起,“你们别打了!”
看到这颗金珠子,丢了东西的摊主安静了,打人的乞丐也停下了,全目不转睛看着这颗珠子。
混乱的场面迎来诡异的安静,齐乐安发号施令:“你们带我去钱庄换钱,赔了这摊主的,余下的全是你们的。”
石头青肿着脸,疼得心如刀割,他挨顿打又死不了,她作何糟蹋钱活似个散财童子。
轮到他拿的时候,她手里还能剩几个子儿?
早知在荒山野岭的时候就把她偷个精光,白白演这么长出戏。
从钱庄出来,个个眉开眼笑,没曾想今天这钱来得轻而易举。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来到人生地不熟的秀州。
才半天光景就闹出这么大动静,小女孩身上似乎藏了许多金银,行事非常阔气。
消息一旦走露,各路人马闻风而动。
他俩才赶走乞丐,就被满脸横肉的地头帮派堵住去路,赶到弄巷里。
齐乐安没想到世间如此险恶。
她出生开始就受尽万千恩宠,平日里谁对她都是笑脸相迎,遇见最坏的人也莫过七皇子翁旭霖,打架的时候不让她半分。
遇到真正的坏人时,她才发现翁旭霖都算得上慈眉善目。
齐乐安心底慌得像打鼓,现在石头受了伤跑不动。
他俩要是任凭这些人带走,兴许会丢掉小命。
抛下石头,她全力以赴地逃跑或许能争个活命的机会。
可那样一来,被丢下的石头也许就保不住命了。
她低眉顺目地跟着恶霸走,手紧紧牵着石头,谁也看不出她心底纠结的滔天巨浪。
事在人为,不拼一把他俩就完了。齐乐安出乎意料地把石头往肩上一扛,拔腿就跑。
练了两年武术的她下盘比平常人稳,跑起来更加灵活。
都没见过一个小姑娘这么能折腾,恶霸们都傻眼了,赶紧去追。
后面的人挥舞着长刀长棍,嚷嚷着让他们停下。
齐乐安哪儿敢停,生死存亡之际吃奶的劲儿都得用上。
好在进城后吃了顿饱饭,不然她可没力气背着石头跑。
在危当关头,齐乐安还是有点脑子,知道往人多的地方跑,不敢拐进小巷子里。
她一个劲儿跑在大道上,轰得人仰马翻,道旁两边的人探头观望。
恶霸久追不上,烦得一把刀掷向前,刚好扎进石头的背上。
石头疼得闷哼一声,却生生忍着,不敢叫疼,怕让齐乐安分心,拖累她的脚步。
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吓得围观的路人惊呼连连。
齐乐安跑得口干舌燥,人都快断气儿了,幸亏她眼尖发现了县衙在官道尽头。
她不管不顾跑过去,县衙是她此刻唯一的指望了。
山高皇帝远,家人和太后都救不了她。
官差早发现恶霸在追这两个小孩,但他们不想得罪当地的地头蛇,索性当没看见。
县衙门口的两个官兵伸出佩剑,挡住齐乐安的去路。
齐乐安怒火冲天,大吼:“让我进去,我要见你们的县令!”
这人命关天的时候没点儿眼力见吗,还敢挡她的路?
“县令不在。”官兵冷冰冰地回。
“我可是骠骑大将军之女齐乐安,你再挡我的路我让太后砍你的头!”
一听“齐乐安”三字,官差们脸色唰一下变了,变得毕恭毕敬。
朝廷前段时间发了个寻人公告,命令各个地方彻查全城,务必找到一个叫“齐乐安”的小女孩。
当时秀州县令也照做不误,只是拷问了全城的人伢子也没找到跟齐乐安相似的女娃。
秀州县衙还以为这等立大功的好事儿轮不到他们头上。
没想到一个月过去了,齐乐安倒主动送上门。
他们一改嘴脸,热情洋溢欢迎齐乐安进县衙里坐。
不少人马出动去抓刚才那群恶霸。这些恶霸不知死活,竟敢当街追打齐家大小姐。
县令不嫌齐乐安臭,和蔼可亲的胖脸贴身伺候在她跟前儿,甘愿对她点头哈腰。
皇上在寻人公告里说了,找到齐乐安的人重重有赏。这小祖宗主动把天大的功劳白送到他跟前儿,县令忍不住脸笑开了花。
石头受了重伤,急需救治。
县令吩咐找来秀州最好的郎中,全力以赴医治他。
胖胖的县令安慰眉头紧皱的齐乐安不要担心,他会把府里上好的药材人参全搬出来给她朋友疗伤。
齐乐安嘴上应付几声,实则根本没有关心县令在说什么。
她叹一口气,自己拜师学武之路算是断在这儿了,往后应该会被家里和宫里看得更紧,不得自由。
县衙里的侍女伺候她沐浴,齐乐安泡在温暖适宜的水池里,惬意又舒服。
全身放松之际,她不免回想这一路真是可笑,山高水远去拜师,路上碰见的全是坏人。
她原以为七皇子是世界上最坏最可恶的人,出来一遭发现比他坏的比比皆是。
如若她不是高官之女、太后的心头宠,她的人生也会像石头这样的小乞丐可怜吧,长这么大连床都没睡过。
县令提议护送她回临安。
齐乐安想再等等,石头的伤经不起颠簸,万一路上伤口裂开了怎么办。
她已经决定求父亲收养石头,她和石头得这么一场缘分,也算特别。她无法容忍自己认识的朋友继续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