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蕤意再次回到天狱,这里还是老样子,旷壄无界、漆黑魅深。
翁叡祺却是头一遭被关进来。他和王蕤意被一道屏障隔开,谁也看不见谁。
天狱寂籁无声,虽没有外化的栏杆牢笼,却能将人禁锢得死死的。
翁叡祺的仙力全被锁在体内,身同凡人。他心中莫名发慌沉堕,隐隐有溃败的趋势。
儿时的恐惧和恨意似乎又要卷土重来。却没有馨香温暖的王蕤意抱着安慰他,抚平他的狂躁。
轩寒笙突然出现在王蕤意面前,她毫不意外。
天狱是祂的地盘,祂还不来出两口恶气?
王蕤意回望祂不善的眼神,没有先开口的打算。
漫黑的天野中,轩寒笙带来了小小一方的光亮。九曲珠透亮澄黄的光洒在王蕤意的脸上,照出她的疲态。
事到如今,强撑罢了。
轩寒笙俱是沉默,打量她这头脾气又犟又臭的野驴。
长看许久,一声叹息。祂无可奈何开口道:“说好的听我话,怎么不听呢?”
王蕤意赌气回道:“说好的救我,怎么不救呢?”
轩寒笙真想当场打死她这个白眼狼,“当时本尊都拽你出去了,是你自己非要回去嚷嚷有罪。你叫本尊还要怎么救?”
她真是好本事,每次都能三言两语挑动祂的怒气。
“活一个死一个的,算什么救。你明知他对我很重要,偏还要把他往火坑里推,说什么仙元在谁身上就是谁杀的。
用不着你来主持这个公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喜神是我杀的,明天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小犟种毫不客气,小嘴叭叭地怼了祂一通,哪儿有半分临死前的胆怯。
轩寒笙怀疑她在蹬鼻子上脸,拿捏了祂的心意才敢有恃无恐。
没错,祂之前确实有一石二鸟的计划,想借梧政林的手除掉翁叡祺。
明知翁叡祺就是最大的活证,一旦被人发现他生龙活虎,王蕤意的罪证不问自明。
轩寒笙故意算漏翁叡祺,没把他藏起来。祂生生指黑为白,走一步险棋。
一来可以除掉碍眼的翁叡祺,保全王蕤意。二来可借机看看祂对天界究竟能掌控到什么地步。
可惜祂高估了王蕤意想活下去的心。
前两天还在祂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说想要活下去。谁知她转头就撞南墙也不回头,一个劲儿求死,替翁叡祺求情。
她知不知道,抛下翁叡祺她的人生会更加轻松?
望着她瓷白的脸庞,那双好看的杏眼盛满了孩子气的倔强,闪烁着盈盈泪光,轩寒笙不知该说什么好。
心中轻轻的痒意十分明显,祂一个饿狼扑身,把王蕤意压倒在地。
王蕤意也不反抗,由着祂来。她的顺从刺激祂愈发心痒难耐,毫无章法亲吻在她唇上,像一个刚谙情事的毛头小子,急手急脚。
说实话,王蕤意从未看懂过轩寒笙,摸不清祂到底想要什么。
当初她主动送上门,月兑得精光祂看都不看一眼。现下情形烂成一片淤泥地,祂倒有了闲情逸致。
既然祂有闲情逸致,她就陪祂好好玩玩。万一这个阴晴不定的疯子又想冒天下之大不韪救她夫妻俩呢?
王蕤意张开嘴,悉心引导祂的唇舌。
激荡之声摇晃人的心神,你我难舍难分。
小野猫的顺从给了轩寒笙错觉,貌似祂可以取代翁叡祺?
祂艰难抬起头,眼里充满眷恋望着身下的女人,声音沙哑,“就让翁叡祺去死,好不好?”
王蕤意纤纤玉手抚上祂的脸庞,没有回应祂的话,反而改口说起了从前:“我从未忘记过生我养我的地方,那儿说是穷山恶水也不为过,九山半水半分田。”
帝神不知道她兜兜转转想说什么。听不懂也没关系,不耽误祂手上的动作。连她身上的衣服都没褪干净,祂便迫不及待。
王蕤意疼得闷哼一声,继续说下去:“那儿夏天热得要死,也得顶着暴晒和爹娘在地里挖土除草,嘴巴渴得连唾沫都没有。
冬天又冷得要死,全家人把所有衣服穿身上都不管用。茅草屋漏风又漏雨,一家四口就盖那一床冻得似铁的衾被。手脚生冻疮烂得没有一块好地方。”
轩寒笙此时此刻并不能和她口中的寒冷共情,祂身处一个特别温暖又湿润的地方,舒服极了。
祂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告诉她:“人间底层多的是比你惨的人,这是你的命。”
王蕤意知道这是自己的命,也知还有比她惨的人,但有什么可比的呢?别人过得比她惨就能抚平她小时候受过的苦难吗?
这话让她心里不舒服。祂这样高高在上的神怎么会和她共情?
不管祂怎么想,她继续说下去:“那时候的快乐可以很简单,一口西瓜、小溪边抓鱼、冬天枯枝升起的火...…
后来去到临安,和翁叡祺在一起后我得到的越来越多,华丽的珠宝、精美的裳裙、精致的美食源源不断送来。
再后来,不得已踏入修仙道,实力逐渐碾压众生,傲视群雄。更别说如今的飞升成仙,凡间罕有。
因缘际会、浮生种种。享受的多了看世间的一切也就那么回事儿,再也没有那样纯粹的快乐了。”
轩寒笙把头偎在她的颈窝,手游走起伏,感受她胸腔振动传导来的声音,一种异样亲密的奇怪触感。
她从来没有用这样温柔有爱的声音给祂讲过故事,祂一时新奇,竟迷住了眼,想听她把故事讲完再好好做事。
王蕤意两只手掰正祂的脸,严肃望着轩寒笙的眼睛,郑重其事告诉祂:
“可只有翁叡祺,他不同。他的喜怒哀乐、生死安康对我来说极其重要,与他有关的分分毫毫我都在乎。
一想到他生与死的大事,更是鞭挞得我神魂都不能安,我会失去理智、不顾一切。”
王蕤意用迂回的话术讲了一件非常浅显的事情,大费周章一番无非就是让轩寒笙明白,翁叡祺的存在对她来说超越一切,不能死,更不能杀。
早知道她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是为了渲染翁叡祺的好,祂真该一开始就闭紧耳朵,心无旁骛干自己的事。
轩寒笙气不可奈,有气儿当场就撒出来,狠狠磋磨她一顿。
祂得意忘形的样子活像个小人,幸灾乐祸问道:“要是你的相好知道了咱俩现在的情形,他还会爱你吗?”
王蕤意垂下眼睛,茫然和失落赫然浮上。她声音低低的:“我不知道。”
难得有她低头的时候,惹人生怜。轩寒笙眷柔地吻她的眼、她的脸、她的唇。
王蕤意对自己轻声说:“只要活下去做什么都可以”,企图安慰动摇的心神。
她使出浑身解数,卖力取悦轩寒笙。
轩寒笙明显感受到她和凡间的齐乐安、失忆的小傻瓜截然不同。
不同于齐乐安的生硬反抗、小傻瓜无趣的顺从,这才是最真实的她,千姿百媚又柔情似水,紧紧吸附在祂骨髓上,吸得祂心荡神迷,骨子里密密匝匝的痒意。
祂要狠狠在她身上找回场子,不能被她拿捏!
在见不得光的天狱,最不该在一起的两个人,交织堕落,极致疯狂。
疯狂过后,喧嚣逐渐冷却。
轩寒笙使用仙法收拾清理妥当,整装好仪容,祂又做回那个清冷无情的帝神,不容亵渎和轻视。
王蕤意见祂想走,连忙抓住祂的衣袖,慌忙问道:“您会救我们吗?”
看向高高在上的帝神,她眼里充斥着不安与卑微的心酸,害怕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己不过枉费心机。
轩寒笙毫不留恋甩开她的手,冷酷无虞的声音回她道:“谁说我要救你们?”
说完,祂转瞬消失。四周一片黑暗,王蕤意再不能看见第二人。
寒冷和失望包围了她。 祂来这一趟,不过是最后的物尽其用,榨干她仅剩的价值。
都怪她异想天开,哪儿能对轩寒笙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事情已发展到这一步,明明白白摆着她是真凶,轩寒笙还能怎么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