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把脉时间的推移,孙大夫的神色愈发凝重,眉间隐隐浮现出几道细纹。
片刻后,他直起身子,转身从药箱里有条不紊地取出银针。这些银针长短不一,在屋内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冷光。
只见孙大夫手法极为娴熟地捻起一根银针,手腕轻转,精准地将针一一刺进禾穗的穴位,进针稳准且有力。他目光紧锁施针处,额头上不知不觉浸出细密汗珠。
待施完针,孙大夫直起身子,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腕,而后从药箱侧面的暗格里,取出一个漆盒。“这是我特制的药膏,有生肌止血、消炎止痛的功效,你们赶紧给她仔细涂上。可助她伤口愈合”
言罢,他将漆盒递给身旁离得最近的青梧,随后转身迈步走向外面厅堂。
厅堂之中,已被董家的下人们临时布置成一个简易的问诊处,一张方桌摆在屋子中央,上面整齐的摆放着笔墨纸砚,方桌旁还安置着一个小火炉,炉子上稳稳坐着药壶。
除了董婉与董母外,蕫府众主子都聚集在此处。
孙大夫收拾好药箱,看向众人,神色严肃:“这姑娘伤势严重,虽已暂时稳住,但仍需精心照料。接下来的几日至关重要,切不可掉以轻心。另外,此次被犬类咬伤,恐引发恐水症,此症极为凶险。”
众人闻言,脸色皆是一变。
恐水症,多因被疯犬咬伤所致。一旦发病,患者会对水产生极度恐惧,即便听到流水声,也可能引发咽喉部肌肉痉挛,难以吞咽,进而出现呼吸困难等症状,且病情进展迅速,鲜有生者。
禾穗是为了护住巧姐儿以及董家的小辈们,才不幸遭遇这般飞来横祸。
奴仆护主,虽说自古以来皆是常情,但彼时那千钧一发的凶险情形,若不是禾穗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用她那看似柔弱的身躯,坚定地挡在众人身前,受伤的极有可能就是年幼的巧姐儿,又或是其他董家的小辈。
宋怀谦向来对有情有义之人极为赞赏,面对这般情形,他又怎会坐视不理。
“还请孙大夫竭力而为,药材诊金皆不是问题。”宋怀谦的双拳不自觉地握紧。
孙大夫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继续说道,“世子放心,医者仁心,老夫自会竭尽全力,老夫会以扶正祛邪为主,开出一剂药方。方中重用黄芪、人参,以大补元气,同时佐以黄连、黄芩清热泻火解毒,配合僵蚕、全蝎等虫类药,祛风通络、解痉止痛,希望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可能出现的痉挛症状。”
“除了药物,日常护理也极为关键。要时刻留意姑娘状态,一旦出现对水抗拒、吞咽困难等迹象,需得马上告知我。日常护理时,尽量保持房间安静,避免任何可能引发她紧张的因素,饮食也得格外注意,以清淡、易吞咽的流食为主。”孙大夫细细叮嘱着。
孙大夫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在洁白的宣纸上沙沙写下几行字。这是给禾穗的药方,除了用于应对恐水症的扶正祛邪之方,还有针对她外伤的调养药方。
写罢,他对着墨迹轻轻吹气,待字迹稍干,将药方递给一旁候着的卢管家。
董父满是感激,朝着孙大夫作揖道:“有劳孙大夫。”而后吩咐卢管家:“你速速着人依着药方,赶紧抓药煎制,务必要快!”
蕫景铄紧走几步,靠近孙大夫,急切地问道:“孙大夫,禾穗姑娘康复的希望有多大?”他的眼神中满是期待,又隐隐透着担忧,双手不自觉地握紧,等待着孙大夫的回答。
“老夫也不敢给小公子打保票。”孙大夫捋了捋胡须,似在斟酌用词,“禾穗姑娘的伤势着实严重,身上多处被恶犬咬伤,伤口又深又多,实在是......老夫已尽力而为。”
与此同时,青梧双手捧着漆盒,小心翼翼地走到禾穗床边。
她轻轻揭开盒盖,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瞬间弥漫开来。青梧用干净的棉棒蘸取药膏,动作轻柔地涂抹在禾穗的伤口处。
禾穗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如纸般惨白,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干裂,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她双眼紧闭,长睫时不时微微颤动,似是在睡梦中仍承受着伤口传来的疼痛。那原本秀丽的面庞,此刻因痛苦而微微扭曲。
涂抹药膏的过程中,禾穗的眉头皱得愈发紧,偶尔还会发出一两声微弱的呻吟,好似即便陷入昏迷,伤痛依旧如影随形。
青梧见状,眼眶微微泛红,手下的动作愈发轻柔,嘴里低喃道:“禾穗,您忍着些,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禾穗一直昏昏沉沉的,只觉身体到处都撕裂般疼痛,仿佛有无数把尖锐的刀在她的肌肤与筋骨间肆意切割。她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想要挣脱这痛苦的深渊,却又感到浑身乏力,动弹不得。
朦胧间,她似乎听到了青梧那温柔的话语,好似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丝暖意,却无法驱散周身如影随形的剧痛。
董婉与董母在一旁,紧紧盯着青梧为禾穗涂抹药膏。只见青梧动作轻柔,仔细地将药膏均匀地敷在伤口处。然而,禾穗却依旧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要醒转的迹象。
两人眉头紧锁,满脸都是担忧之色,董母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遭了这么大的罪,也不知啥时候能醒过来。”
董婉的手心里也全是汗,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坚定些:“娘,您别太担心。禾穗她向来良善,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咱们还是先去瞧瞧铄哥儿他们,经此一事,想必他们也吓坏了。”
言罢,董婉唤来青梧和香杏,细细地交代了一番,嘱咐她们务必仔细照看好,若有任何异样,即刻来报。
董婉不放心地又看了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禾穗,这才小心扶着董母,往外面的厅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