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婉瘫坐在床榻边,鬓发散乱,怀中的巧姐儿双目圆睁,小小的身躯诡异地弓成弧度,四肢不受控地抽搐,嘴里还发出阵阵呜咽。
“敬之,快救救咱们的女儿!”董婉声音沙哑,泪水混着冷汗滑落。
宋怀谦踉跄上前,伸手想要触碰女儿,却被巧姐儿突然挥出的小手抓伤,口中还呢喃着旁人听不懂的呓语,原本粉嫩的小脸此刻泛着青白。
宋怀谦顾不得伤,颤抖着将泛黄的护身符挂在巧姐儿脖子间。
说来也怪,原本剧烈抽搐的巧姐儿竟渐渐平静下来,紧绷的脊背缓缓放松,空洞的瞳孔重新有了神采。
董婉小心翼翼探上女儿额头,高热竟渐渐褪去,只留下被冷汗浸透的细软胎发。
董婉望着护身符边缘磨损的毛边,巧姐儿渗出的冷汗将符文晕染得愈发狰狞——原来那日老道掷在地上的,从来不是玩笑。
为寻那与巧姐儿生辰八字相合之人,宋怀谦派出所有隐卫暗中查探。
董婉整日守在巧姐儿的床边,眼神中满是担忧与期盼。她轻轻摩挲着女儿的小手,目光时不时地望向窗外,仿佛期待着下一刻就能有人带来好消息。每一次门被推开的声音,都会让她的心猛地一紧,可当看到进来的人不是带来希望的使者时,失望便又爬上她的脸庞。
“夫人,红菱的生辰与道长所写的命盘仅差半刻。要不,让她来试试?“唐嬷嬷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董婉听到这话,猛地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唐嬷嬷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红菱是她的陪房丫鬟,自小在蕫府中长大,她性子活泼讨喜,董婉对她也有几分喜爱。可如今事关巧姐儿性命,仅凭生辰相近这点,当真能让红菱担此重任吗?
“半刻钟……半刻钟也是差啊,若是不能契合......”董婉咬着下唇,声音有些发颤。
唐嬷嬷微微福身,轻声劝道:“夫人,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法子。那道长的话也未必就那么绝对,说不定差这半刻钟也无妨呢。”
“再等等!“董婉突然转身,裙裾扫过铜香炉激起一缕青烟,“道长既给了生辰八字,这世上必然有能与我儿命数相合之人!“她猛地提高声调,“去唤红菱暂时到姐儿房里候着!“
待丫鬟匆匆离去,她踉跄着扑到供奉的观音像前,对着鎏金莲座重重叩首,额角抵着冰凉的供桌,声线里满是决绝:“菩萨慈悲,信女愿折损十年阳寿,只求我儿平安无恙......“
隐卫找了许久,却依旧毫无头绪。隐卫们每日传回的消息,皆是各处并无与巧姐儿生辰八字完全契合之人。
宋怀谦看着案几上那一封封字迹工整却内容令人失望的信笺,眉头紧锁,心中的焦虑如藤蔓般肆意生长。
巧姐儿虽然高热已退,但依旧嗜睡,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董婉深知,那护身符的效力或许只是暂时的,若不能尽快找到与女儿生辰八字相合之人,巧姐儿随时都可能再次陷入危险之中。
而宋怀谦,这位平日里沉稳冷静的当家主君,此时也乱了分寸。他在书房中来回踱步,不时地握紧拳头,心中暗暗发誓,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找到那个能救巧姐儿的人。
就在董婉对着观音像日夜祈祷、宋怀谦即将把书房案几拍裂时,一封加急密信划破了死寂。隐卫们终于在几十里外的破落村落里,寻到了生辰八字丝毫不差的人。
三日后,唐嬷嬷出现在素锦绣坊,正巧撞见王嫂子在交绣品。
两人笑着寒暄,唐嬷嬷忽而压低声音:“可不愁煞人了,夫人念叨着要给姐儿寻个知冷知热的丫鬟,挑了好些都不合心意。“
王嫂子指尖捻着丝线,眼角都没抬:“这府里的规矩,寻常人家丫头哪能入得了眼。“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唐嬷嬷望着王嫂子离去的背影,暗叹这妇人精明。
次日清晨,唐嬷嬷正盘算着该找个什么由头去禾穗家登门拜访时,门房突然来报:王嫂子领着个穿粗布衣裳的少女立在角门外。唐嬷嬷望着怯生生低头的禾穗,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倒比预想的顺利许多。
自禾穗跨进府门那日起,董婉便常在雕花窗后凝望。晨光透过湘妃竹帘,她看见少女清晨踮脚擦拭廊下铜灯,她数着禾穗给鹦鹉添食的次数,连她被廊下积水溅湿裙摆时慌乱的模样,都被收进了眼底......
在董婉眼中,如果禾穗的善良如春日柔风,那她的勇敢便更似淬了火的利刃。
她甘愿为护亲人周全,毅然卖身踏入县府深宅;为替友人洗刷冤屈,孤身与匪寇周旋,在诡谲暗流中智斗凶顽;甚至为救并不相熟的奶娘,毫不犹豫纵身跃入寒湖,任湖水漫过受伤未愈的肩头也未曾退缩半分。
而在禾穗贴身照料巧姐儿的两年多时光里,原本体弱的巧姐儿,竟再未遭遇任何意外,就连寻常的伤寒病痛,也鲜少再来侵扰。此情此景,不由得让人想起当年道长所言,原来冥冥之中,真有这般护佑之缘。
日子久了,巧姐儿愈发康健活泼,董婉甚至恍惚忘却了往日里提心吊胆的焦灼。
若禾穗就此留在董家,巧姐儿又该如何是好?且不论寻个八字相合的人照料,单是打听、寻访、相看,便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
踌躇许久,董母缓缓说道:“巧姐儿一时半会儿离不得你,等你这伤彻底养好了,你便以婉娘义妹的身份入王府暂住些日子。这样既能名正言顺地陪在巧姐儿身边,也能帮衬你姐姐。“
禾穗与巧姐儿闻言,眼中皆是难掩的惊喜,二人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办法,喜得连连点头应允。
董母拍了拍禾穗的手,温声道:“先安心养伤,等你痊愈,我再为你补办一场认亲宴。”接着,她转头对围在一旁的晚辈们说道:“你们也先散了吧,莫要扰了禾穗养伤。对了,婉娘稍后到我屋里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