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胸腔好似炸开,他咬着牙,不去想以后该如何跨过那处砖地。
褚瑈扶着他,想带他去休息。
褚瑛喊人过来清理前厅到门口的痕迹。
他大概没能控制住表情,虞芫看他的眼神露出些诧异。
他已顾不上太多,只想从褚尚茵丧命之处离开。
褚瑛的那一枪打断了他想问的话。
他再也没机会知道如果他将象牙牌给他,他会不会留他一命了。
表兄隐忍十年,还是要杀他。
他给了表兄十年的机会,他仍然不愿意回头。
褚然觉得他前半生都像是做梦,没有一件事他能控制得了,他短暂的得到,然后长久的失去。
结尾让他有了一生不会治愈的疮疤。
死亡给所有事都画上句号,但终章太过惨烈,让前面的剧目也笼上阴霾。
他今夜以前的欣愉全部湮灭了。
从褚瑛的那一枪开始,无法熄灭的大火真切地烧了起来,他只得忍受。
虞芫都不知道褚然走这么段路到大门看一眼是为什么,她第一次见到他失态,身体颤抖几乎站不住,自己却毫无察觉。
眼睛仍然盯着那一滩血,睁得很大,好像全部心神都贴在了那块血渍上,双手有轻微颤抖,扶住额头的时候,那一瞬的表情她都以为他要哭出来了。
但跟错觉一样,她再一看,他眼珠没有一点湿润。
只是眼眶泛红,有很明显的压抑不住痛苦,所以外壳破裂了的感觉。
他被褚瑈搀着去休息了。
虞芫觉得不好跟上去,但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啥。
还是褚瑛安排妥当,让人带她去房间休息。
还是睡的她之前那个房间。
家主说天亮之前一切要恢复原状,于是整个褚家就忙碌了起来。
她隐隐能听到佣人拿刷子刷地板的声音。
唰唰唰唰。
她耳朵都痒了。
虞芫不太睡得着,躺着看床顶的刻花。
褚家的东西都很有年份,包括给客人用的雕花木床,是用料极好又很精致的,有顶的木床。
还蛮怀旧的。
她只有读书住宿舍的时候有过这种一睁眼看到自己在个小框架里的体验。
虞芫盯着盯着,宿舍的感觉逐渐散去了,油润的木料和旧式雕花让她觉得自己被分割到了另一方世界。
这个床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匣子。
这种孤独感她在前往大门的那段路也感受过。
虞芫放松四肢,在这种感觉里沉了下去。
四周空旷,外物远去。
当她独有自己时,慢慢地便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了。
情绪变得很平,连呼吸也缓了下来。
像是有人拿枕头捂住了她的口鼻,但没有用力,氧气在棉花空隙里,她吸入和呼出都受到限制,而不得不变得缓慢。
算不上压抑。
但总有种闷在水里的感觉。
虞芫神智是清明的,因此有丝线拉扯着她,让她无法真正沉下去,只能隔雾看花。
她感受到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就坐了起来。
同样的环境会催生同样的情绪。
她是褚家这场大戏的旁观者,跟褚然走了一段同样的路,即使不知道前尘往事,也能够感知到一些他们的纠葛。
就像在那条路上她觉得她碰到了褚然的边一样。
此刻她也觉得她在体会褚然曾体会过的感受,没有确切的理由,她就是觉得褚家太暗了,好像晒到的太阳都不暖和。
一个大笼子套一个小匣子,人怎么会不孤独呢。
虞芫起床去找褚然。
他不像燕家两兄弟一样,睡觉还要有保镖守着。
他房间附近无人。
虞芫推开他窗户,往缝隙里投进去一小颗石子,它噔噔弹过去,跟前几个夜晚一样。
借着外面的光亮,她看到他似乎坐起来了。
褚然不用往窗外望都知道外面是谁。
他们共处了几日,诞生了一些不用言说的默契。
她告诉他,她在外面。
他可以选择让她进来,或者不做回应。
褚然没有应答,但也没有躺下。
两人隔着窗户看向彼此身影,一个背着光,一个融在暗处,两个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虞芫是想进去的,大晚上的谁乐意吹风。
但褚然没有开口,她不好私自进人家房间。
她也可以转身回屋,可褚然一直坐在那,她隐隐感觉他在看她,就不太好意思走了。
他的房间里有安神的熏香,从内往外涌,闻起来不浓不淡,略带一丝苦味。
她猜是睡前褚瑈让他喝了一碗药。
他被绑架前身体就不太行,撑到现在还没送医,褚瑈医术还蛮精湛的。
虞芫靠着窗户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发现褚然还坐着。
……看样子他今晚是失眠了。
她被风吹得有点凉,想了想,决定大胆翻身进屋。
她推开窗户一个撑跳就进去了,褚然默默看着她进来,没有阻止。
那这就不要怪虞芫脸皮厚了。
她是个很乖的娃,主人家说不许进,那她马上就出去,但主人不吭声,这不就是默认吗。
她把大敞的窗户拢上,略微留了个缝透光,但不太够亮,她只好自己在窗户边摸索,想找个宽敞点的椅子坐一坐。
她从摆书的架子摸到写字的桌案,都没碰到一张能坐得舒坦点的椅子。
“你左手边有个躺椅。”
褚然忽然开口。
虞芫按照他说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把跟黑暗融为一体,只有上面铺着的毛毯颜色稍浅的躺椅。
褚然要是不开口,她还以为这是一张桌子呢,黑咕隆咚的她看不太清。
主人家亲口指路了,这不就是允许了吗。
虞芫窝到毛毯里,扯过搭在扶手上的铺盖,柔软的织物上带着木头样的香气,她盖着能遮到小腿。
温暖席卷全身,困意随之而来。
虞芫不管褚然现在是坐着还是站着了,反正她躺着了。
他愿意放她进屋。
或许是今夜太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