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从火车站敞开的玻璃门缝中钻进来。明汐站在南进站口的咨询台旁,裹紧了身上的红马甲,轻轻跺了跺有些冻僵的脚。
她的目光扫过涌动的人潮——
背着蛇皮袋的农民工,步履沉重却眼神坚定;拖家带口的夫妻,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推着行李箱;年轻的学生戴着耳机,行色匆匆地刷身份证进站……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归家的急切。
“原来,春运是这样的啊……”
明汐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曾经也是这匆匆人潮中的一员,拖着行李,在陌生的车站里茫然四顾,直到一位穿红马甲的志愿者向她伸出手。而现在,她站在了那个位置——她不再是被帮助的人,而是帮助别人的人。
“姑娘,K348次列车在哪个候车室?”一位拎着大包小包的大叔凑过来,额头上沁着汗珠,语气里带着焦急。
明汐回过神,迅速低头查看手中的车次表,熟练地指向二楼:“K348在二楼西侧候车室,您从这边扶梯上去,右转就能看到指示牌。”
大叔松了口气,连声道谢,匆匆离去。
明汐望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原来,仅仅是一句准确的指引,就能让人安心。
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天当志愿者时的笨拙——面对旅客的询问,她紧张得手心冒汗,说话磕磕绊绊,甚至差点指错方向。而现在,她已经能从容地回答大部分问题,甚至能察觉到旅客的焦虑,主动给予安慰。
“小姑娘,能帮我看看这票对吗?我老花眼,看不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颤巍巍地递来一张车票。
明汐接过票,凑近看了看,柔声道:“奶奶,您的车是d212次,还有半小时发车,我带您去候车室吧?”
老奶奶连连点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好啊好啊,谢谢你啊,小姑娘。”
她看着车站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那个躲在人群里、害怕和陌生人说话的普通学生了。
她现在是春运志愿者明汐,是那个穿着红马甲、站在寒风里,却能让人感到温暖的人。
志愿活动结束时,天已经黑了。明汐脱掉红马甲,揉了揉酸痛的肩颈,这才发现自己的胃早就开始抗议。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半,还不到末班车的时间。
“今天奢侈一把吧。”明汐想。
火车站旁边的肯德基灯火通明,玻璃窗上凝结着薄薄的水雾,里面坐着疲惫的旅客、赶路的上班族,还有像她一样刚结束志愿服务的年轻人。明汐推门进去,暖气和炸鸡的香气扑面而来,让她冻僵的手指终于有了知觉。
她点了一份40元的套餐——汉堡、薯条、可乐,再加一对辣翅。这对平时精打细算的她来说已经算是“大餐”了,但今天,她觉得自己值得这一顿。
“赚钱真不容易啊……”她低头看了看手机里的余额,心里默默盘算着这个月的开销。做志愿者虽然没有工资,但管一顿午饭,还能报销交通费,她已经很满足了。
明汐一边吃着汉堡一边刷着手机,当她打开朋友圈时,手指却突然顿住了——是骆亦樊和薛姿的滑雪照。
九宫格,高清,配文:“冬日限定快乐?”。
照片里,骆亦樊搂着薛姿的腰,两人穿着同款滑雪服,在雪地里笑得灿烂。薛姿的美甲闪闪发亮,手腕上还戴着一条明汐眼熟的银色手链,仔细看照片,骆亦樊好像也戴着同款手链。
明汐盯着屏幕,喉咙里像是卡了块硬糖,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连屏蔽前女友都懒得屏蔽啊……”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咬了一大口汉堡,机械地咀嚼着,却尝不出什么味道。
分手已经一个多月了,她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可看到这些照片的瞬间,心脏还是像被针扎了一下——不是因为还喜欢,而是因为自己曾经的存在,被抹得干干净净。
翻看骆亦樊之前的朋友圈,官宣明汐那一条已经看不到了,连背景图都换成了骆亦樊自己的一张滑雪照。
她甚至能想象到骆亦樊发这条朋友圈时的样子——漫不经心,压根没想起来列表里还有个“前女友”。
“算了,关我什么事。”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反扣在桌上,低头猛吃薯条,仿佛这样就能把那股莫名其妙的酸涩感咽下去。
窗外,火车站的人流依旧熙熙攘攘。有人拖着行李匆匆赶路,有人站在寒风中等待接站,有人蹲在角落里啃着干面包……
明汐忽然想起今天帮助过的那个老奶奶,想起那个丢了车票急得直哭的农民工大叔,想起那些因为她的指引而顺利上车的旅客……
“比起在这里纠结前任,还不如想想明天怎么帮更多人。”
她拿起可乐,狠狠吸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冲淡了胸口那股闷气。
“——有些人注定只是过客,而有些人,正在成为更好的自己。”她掏出手机,拍下面前的肯德基套餐,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今天也是红马甲战士!明天继续!”
然后,她关掉屏幕,把最后一块辣翅塞进嘴里,推门走进了冬夜的寒风里。
最后一天的志愿服务结束得比想象中快。明汐站在火车站南广场的志愿者服务站前,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志愿者证书,纸张边缘在寒风中轻轻颤动。
“明汐,表现不错!”领队的张磊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里带着赞许,“明年春运,还来吗?”
明汐低头看着证书上团市委鲜红的印章,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
十五天,不长不短。她曾经在寒风里冻得手指发僵,曾经被旅客的抱怨噎得哑口无言,也曾经因为帮一位走失的孩子找到父母而偷偷红了眼眶。
而现在,一切都值得。
她小心翼翼地把证书收进背包的夹层,拉上拉链的瞬间,忽然有种奇妙的踏实感——这张纸,是她这半个月的见证,也是她成长的印记。
回到家,明汐开始收拾行李。寒假结束了,明天就要返校。她叠好那件红马甲,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把它塞进箱子,而是挂在了衣柜最显眼的位置。
“下次还要穿的。”
大二的第二个学期开启了,明汐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习。
清晨七点,图书馆的玻璃门刚打开,明汐就抱着厚重的《全国导游基础知识》钻了进去。
她的座位在四楼靠窗的角落——一张被磨得发亮的木桌,旁边是整面落地窗,阳光斜斜地落进来,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翻书的脆响,还有偶尔的咳嗽声,构成了图书馆特有的静谧。明汐埋着头,在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着:
“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五台山、峨眉山、九华山、普陀山……”
“苏州四大名园:拙政园、留园、网师园、狮子林……”
她的字迹工整,偶尔停下来咬一下笔帽,蹙眉思考,又继续写下去。
备考的日子,就是这样简单而充实。
偶尔有认识的同学经过,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几秒——大家都知道她和骆亦樊分手了,也知道骆亦樊的新女友是大一的薛姿。有人欲言又止,有人投来同情的眼神,甚至有人刻意绕开她的座位,仿佛分手是什么传染病。
明汐察觉到了,但她只是抬起头,平静地迎上那些目光,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她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躲闪。
午休时,她独自去食堂吃饭,端着餐盘找位置时,远远看到骆亦樊和薛姿坐在靠窗的座位,两人有说有笑,薛姿甚至亲昵地喂了他一口饭。
明汐脚步没停,径直走向另一边的空位。
“那不是明汐吗……”有细碎的议论声飘过来。
“听说她被甩了……”
“真可怜,一个人吃饭……”
明汐夹起一块红烧肉,慢条斯理地嚼着,心想:“一个人吃饭怎么了?红烧肉又不会因为孤独而变难吃。”
下午回到图书馆,她继续埋头刷题。
“中国现存最古老的木结构建筑是?”
“山西应县木塔。”她小声默念,指尖轻轻点着答案。
窗外,夕阳西沉,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明汐伸了个懒腰,合上书,看着扉页上自己写下的目标:一定要考上导游证,带团走遍中国。
她收拾好书本,走出图书馆。夜风微凉,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身后,图书馆的灯光依然明亮,而前方,是属于她自己的路。
——孤独从来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害怕孤独,而放弃了自己想走的路。
明汐紧了紧背包带,步伐坚定地融入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