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坦摘掉兜帽露出满头的白发，他坐在一块石头上，用小树枝扒拉了一下面前的篝火随后开口吩咐道“韩队正，给这位常生拿点干粮和水来。”
如黑猩猩般雄壮的骑军队正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去马包里掏出两块饼子，又拿了一个水囊丢给了常生。
常生像是捡到宝贝般一把将饼子和水囊抱在怀里，然后拿起饼子就啃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饼子太干，吃了没两口他就咳嗽起来，又抱着水囊一顿牛饮。
梁坦没有打扰常生进食，而是继续坐在石头上给篝火添柴，直到火焰升腾起老高这才罢手。
等常生狼吞虎咽的把两块饼子吃完，梁坦笑着说道“过来烤烤火。”
常生满脸惧怕的看着梁坦，小心翼翼的将身体挪到篝火旁，伸出枯瘦的大手，感受着篝火带来的温暖。
“你今年多大了？”
常生小心翼翼的答道“俺今年二十五岁。”
“可有家人？”
“没了，俺家人都被杀了，妹子被部族里的人抢走了。”
“他们因何杀了你家的人？还把你赶出部族？”
“因为俺家里都是汉人。”
“赶你走的部族里还有其他汉人吗？”
常生点头道“还有不少人家都是汉人。”
“给我讲讲这个部族。”
常生想了想道“其实俺小的时候，部族里有汉人也有其他族群的人，大家在一个部族里讨生活，关系都是不错的。
可后来戎族的大汗派人收编了俺们部族，还给俺们换了个戎族族长。部族里的其他人就动了心思，开始针对族里的汉人。
俺爹就因为不愿意将俺妹子嫁给族长家的儿子，便被他们给杀了！”
说道这里，常生忍不住抹了一把不知何时流淌出来的眼泪。
“他们杀了俺爹俺娘，抢走了俺妹子，把俺打了一顿给扔出了部族，让俺在荒原上等死！”
梁坦冷哼一声问道“其他家的汉人没人帮你？”
“没人帮俺！”
常生说的情况和梁坦之前了解到的差不多。
戎族其实是个泛称，其实完全是由很多部族组成的超大联合体，不过其中占统治地位的是戎族人。。
也许连戎族大汗都未必知道，强大的戎族治下到底有多少个种族。
戎族想要把治下的所有种族啮合在一起，其实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起码短时间内肯定不行。
梁坦这次出关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要靠伪装成戎族骑兵去主动攻击一些部族，挑起戎族内部的矛盾，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当然，如果还能抢到一些战马、牛羊什么的，也算是意外之喜。
没想到刚出关来就意外的遇到一个前朝汉人常生，这算是打瞌睡有人给他送枕头了。
火光映着梁坦的眼中栩栩生辉，他看常生的眼神里都透露着“奇货可居”几个字。
“你恨他们吗？想要报仇吗？”
常生毫不犹豫的点头道“俺恨他们！俺想要报仇！”
“你能带我们找到你曾经的部族吗？”
“能！”
“好！”
梁坦起身正色道“我叫梁坦！我可以帮你报仇，不过你能给我什么？”
常生毫不犹豫的跪在梁坦面前道“只要您帮俺报了仇救出妹子，俺这条命就是您的！”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常生将头磕在地上道“您是常生的主人！”
……
被浓稠的夜色笼罩的荒原，一弯残月勉强在天幕撕开缺口，朦胧的月光在起伏的枯草甸上晕开几片银斑。
此起彼伏的虫鸣在低洼处窸窣作响，偶尔被远处狼嚎划破，那啸声拖着颤尾掠过荒丘，惊起几片枯叶。
风从更深的黑暗中涌来，带着沙砾掠过枯草，簌簌声像无形的潮水漫过旷野，将最后一丝暖意卷进无边的岑寂里。
毡房群蛰伏在连绵的土丘背风处，暗褐色的毛毡与山岩褶皱浑然一体，月光淌过起伏的坡地时，这些浑圆穹顶便化作凝固的浪头。
几名巡夜的牧人擎着浸透松脂的火把，在羊圈外围游弋成断续的光点。
紧紧跟在主人身后摇尾巴的牧羊犬，突然警觉的竖起了耳朵，紧接着便对着黑暗笼罩的荒原狂吠了起来。
本以为是有野狼在周围徘徊的牧羊人举起手了中的火把，可很快他就听到马蹄踏地的轰鸣声。
“敌袭！”
刚刚喊叫出声，一直破空的利箭钻破黑暗“咚”的一声钉在了牧羊人身旁的羊圈之上。
牧羊人被吓的惊叫出声，赶忙抱着脑袋躲到了羊圈围栏后面。
毡房里的人此时也听到了马蹄声，很多男人光着膀子握着刀冲出毡房，向着马厩狂奔。
没有马，他们就只能是任人宰杀的羔羊！
可惜为时已晚，一群身穿皮毛甲的骑兵快速冲入了这片毡房群之中，他们并没有见人便杀，只是将手持武器的男人们围了起来。
光着膀子聚在一起的男人们面对骑兵森寒的长矛，也许还能升起搏命的心思。
可外围那些引弓待发的骑兵才是最致命的杀手！
见这些骑兵并没有直接冲上来杀人，人群中的戎族族长表情凝重的走出了人群。
他将手中的长柄战刀扔在地上，然后阴沉着脸用戎族话吼道“是哪位贵人来仆列尔的部族做客？请出来相见！”
“仆列尔！你也配做族长？”
常生骑着马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他的双眼如同饿狼般死死盯着仆列尔，手中的弯刀由于握的太紧都有些发颤。
“常生？是你这个小杂种？”
仆列尔一脸的不敢置信，常生不过是个地位低贱的汉儿！怎么可能调动这些精锐骑兵？
带着兜帽的梁坦骑着黑云马缓步而来，他好奇的问道“常生，这家伙就是族长？”
常生态度谦卑的抚胸行礼道“他叫仆列尔，是戎寇派来管理这个部族的族长！”
梁坦点头道“先去救你妹子。”
常生没想到梁坦居然会让他先去救妹妹，愣了片刻后激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主人！常生感激不尽！”
常生下马给梁坦磕头行礼，然后便几步冲到仆列尔身前，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揪了出来。
他一脚将仆列尔踹倒在地，弯刀顶着仆列尔的喉咙，满面狰狞的吼道“我妹子在哪？”
仆列尔短粗的脖子已经被锋利的弯刀划破了皮，他真怕状若疯魔的常生手一抖就要了他的命，所以赶快说道“在俺儿子的毡房里。”
“常华！”
闻言常生顾不得仆列尔，大步向一间最大的毡房冲去。
梁坦此时也下了马，带着姜燕走向聚集在一起的男人们。
死里逃生的仆列尔抹了一把脖颈，这才发现满手都是血，忍不住的一阵后怕。
见梁坦这位明显是骑兵头领的人走了过来，赶紧从地上爬起恭顺的行礼道“不知是哪位贵人驾到？”
梁坦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这个仆列尔还想跟他套近乎？
索性便将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一头的白发和汉人的面孔。
仆列尔见到梁坦的面容大吃一惊“你是汉儿？”
梁坦其实听不懂戎族话，不过他猜也能猜到这个仆列尔说的什么，他咧嘴问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他身后的姜燕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梁坦回头看她，尴尬的赶紧用手捂住了脸。
很快常生便拉着一位十七八的少女大步走来。
少女脸上有浮肿与淤青，明显是遭受过殴打。
常生拉着少女来到梁坦身前，同时跪下叩头道“感谢主人帮助常生救回妹子！常生愿意为主人赴汤蹈火，马革裹尸！”
梁坦看着常生弯刀上的血迹，估计这位族长的儿子已经先走了一步，还是不要让他们父子分离太久比较好。
“常生，你妹子救出来了，把你的血仇也去报了吧。”
常生闻言再次重重叩首后，毫不犹豫的抓起弯刀，瞪着猩红的双眼，如同饿狼一般嚎叫着扑向了仆列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