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时阴满是怨恨的看着面前的人,下一瞬肚子一痛,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案台上,上好的紫檀木应声而碎,不等他反应,沈泠再次打了过来。
“师兄为什么不拔剑?”秋时阴站起身躲开,看着拿着剑却始终没有拔出来的沈泠,轻笑道,“莫不是还惦记着你我之间的情分?”
沈泠没有说话,握紧拳头朝他打去,秋时阴侧身躲开,下一秒膝盖处被狠狠的踢了一脚,整个人不平衡的往前跪去,脸上挨了一拳,倒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
秋时阴张开眼睛,看着上方沈泠再次打下来的拳头,这一拳是带着一点内力的,如果打在他脸上,可能半边骨头都会碎,心头一颤,忍着疼痛,脸往旁边偏了半分,一阵风吹过,耳边传来地板碎裂的声音。
他偏头看去,那打入地板的拳头已经渗出了血,却依旧死死攥着,修长白皙的手指早已不似当年那般。
啊……是这样啊……
秋时阴心里明白了什么,大笑起来,一双眼睛看着面前依旧是当初那副清冷做派的人,肩膀颤抖,嘴角微微上扬,声音嘶哑悲切却又无比确信的说道:“沈泠,你恨我。”
“你恨我……你恨我哈哈哈哈……”
“你竟然舍得恨我。”
除了悲凉之外,他心里莫名的涌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就好像花了这么多心思,过了这么多年,终于把那朵开在月光下的花摘了下来,染上了尘土……
哪怕只有恨也够了。
沈泠不明白面前的人在笑什么,拳头再次扬起打下去,这一次却被秋时阴握住了。
秋时阴看着沈泠手指关节处渗出的血迹,体内内力运转,慢慢渗出。
沈泠一瞬间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股凉意从后背升起,眉头一皱一脚踩在秋时阴身上,甩掉他的手后退了一步。
秋时阴见状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嘴角还带着与往常一样的笑,双眸却像是被雾气笼罩着,身上的伤口在一瞬间愈合了。
沈泠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难怪秋时阴一直没有反击,除了刚才那带着内力的一拳外,其他的都硬生生的接下了。
“我好像还没有和师兄比试过,”秋时阴笑着拔出摆放在一旁剑托上的剑,“师兄还没有见过我的剑法吧。”
沈泠闻言轻扫了眼他手中的剑,“五年前,参与那件事的还有谁?”
秋时阴慢慢握紧手中的剑,笑道:“师兄赢了我,我就告诉师兄怎么样?”
秦苑夕外,原本聚集在外面的人都已经被请走,暮云丘看着坐着船离开的人,转头看向围守在阁楼外武功不凡的人。
“公子。”一旁的婢女伸了伸手,示意暮云丘快点上船。
暮云丘闻言犹豫了一瞬,抬脚走上船。
“公子坐稳喽。”船夫见人站了上来,就握着双桨向对岸滑去。
今晚来秦苑夕的人太多了,现在一齐被送走,河面上的船也变得拥挤起来,船夫看着前面堵住了的水路,轻叹了口气,回头对坐在船上的人说道:“公子不要急……”
话还没说完,发现船上哪还有什么人,船夫左右看了一眼,甚至伸着头往水下看去,最后站直身体抓了抓头发,“人呢?”
“躲躲藏藏可不是师兄的性格。”秋时阴提着沾着血的剑慢慢向前走,眼神扫视着周围。
书架后面,沈泠看着掌心上发黑的血,伸手擦去嘴边的血迹,他垂眸看着微微颤抖的手指,扯下头上的红发带,缠绕在握剑的那只手上,将剑柄紧紧的绑在自己手上,听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秋时阴慢慢走近,看着书架缝隙中漏出来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手中的剑落下,书架应声倒地,面前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随即眼前一黑,房间里的烛光全都熄灭,一阵风从身侧吹过。
他身形一顿,原本往前挥的剑立马向后挡去,哐当一声响,月光照在打在一起的剑刃上,寒光乍现。
秋时阴眼眸微眯,看着面前嘴唇上染了血的少年,轻笑道:“师兄,你忘了,我的剑法都是从你那学来的。”
沈泠看着不断用力压过来的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眼前的景象慢慢变模糊。
秋时阴看着他被红发带绑着的手和剑,眼里的笑意更浓,“没有人比我更懂你,你为什么不懂我呢?”
沈泠一愣,听着秋时阴说的话,良久笑出了声,眼神施舍般的看向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秋时阴眼眸微冷,手上的力道更大,“你笑什么,你凭什么这么看着我!”
话落,剑意一转,对着沈泠挥去。
沈泠后退一步,手中的剑压在他的剑上,砰的一声,秋时阴看着手中死死被压在地上的剑,面色阴沉,用力打开压在上面的剑,一脚踢到沈泠身上。
沈泠撞在花几上,手中的剑插在地板上,身影微弯,那盆山茶摇晃了两下,掉落在地上,厚厚的陶瓷盆发出沉闷的声音。
秋时阴没有任何停留,手中的剑对着沈泠的肩膀挥了下去,下一秒被沈泠手中的剑挡住了,沈泠抬眸看着面前面色阴沉的人,轻声道:“秋时阴,是我给你什么错觉了吗?”
话落,秋时阴眼里闪过一丝不解,随后手腕一疼,手中的剑被眼前这人打落,他急忙伸手接住,下一瞬头上猛的迎来一脚。
沈泠看着面前倒退了几步的人,体内的内力慢慢凝聚在剑刃上,红光照在他苍白的侧脸上,被血染红了的唇轻轻扬起,“你为什么会觉得你懂我呢?”
秋时阴一愣,看着面前的人,恍然之间被拉回了六年前第一次见到沈泠的样子,那时也是这般,那时眼前这人也是这般意气风发,仿佛这世间什么事都不能让他挂心一样。
他手中的剑微微颤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份情感再次被挖了出来,酸涩充斥在心尖,挡着沈泠挥过来的剑,不停的往后退,一直被逼到了墙角。
沈泠一剑刺在他肩膀上,看着渗透出来的血迹,语气平静,“五年前那件事,谁是主谋,谁又是帮凶?”
秋时阴细细看着沈泠脸上的神情,试图从其中找出一点点不一样的情绪,最后却发现,肩膀上的疼痛倒如眼前这人的绝情来得真切,“我不会告诉你的。”
他这样说着,泛红的眼眸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全然不顾还插在自己肩膀里的剑,一步一步朝沈泠走近,“我不会告诉你的。”
“沈泠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秋时阴嘴角流出一丝血迹,肩膀上的血顺着手臂聚集在指尖,滴落在地板上,“我就是这样的人,当初在岷南你就应该一剑杀了我。”
“后悔吗?”秋时阴笑着看着沈泠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眸,“你当时要是杀了我,你现在或许就已经解脱了。”
沈泠眼睫轻颤,看着面前近乎癫狂的人。
“活着很累吧,”秋时阴看着沈泠苍白的脸色,“那你就继续这样痛苦的活下去吧。”
沈泠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剑上的内力聚集在秋时阴肩膀上,“你的身体能自愈吧,但是,这样应该就不能了。”
秋时阴眼神一顿,眉头微皱,一口血吐了出来,“为什么……”
沈泠手中的剑又刺进去了几分。
秋时阴感受着体内的内力慢慢散去,才知道原来死亡来得这么真切,他抬头看着面前的人,格外固执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我爱你啊,我爱你啊,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有错吗!”
“明明只要五年前你不强行动用内力,我们就能永远的在一起了,”秋时阴死死的抓着沈泠的衣领,用尽所有的力气吼道,“明明最在乎你的人是我,你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凭什么恨我!”
“你为什么不恨你自己,你凭什么恨我,如果不是你,逐凌宗就不会这样,最该死的人是你,你怎么不去死!”
秋时阴看着已经刺到了自己心脏的剑,眼里疯狂的情绪不散,手指死死攥着沈泠的衣领,“最该死的人是你……我等着你……”
沈泠低垂着眉眼,伸手解开手上绑着的发带,秋时阴倒在地上,被剑穿透了的地方还在流着血。
他站在原地看着已经没有气息的人,良久转过身去,对上了暮云丘的眼睛。
暮云丘从刚才秋时阴大吼的时候就已经站在那了,刚要说什么,沈泠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暮云丘见状向前走了几步,垂眸看着倒在地上心脏处还插着剑的秋时阴,弯腰将剑拔了出来,环视了两圈,又找到了剑鞘,这才急忙小跑出去追沈泠。
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晚风吹起散落在地上的书,一朵已经干扁褪色了的红山茶慢慢从书页间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