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不是梦,梦哪有这么清晰啊。
他慢慢踩着台阶下楼。
“奶奶,我的画呢?”
陈婉君:“什么画?”
“你不是带她看我的照片了吗,没给我画画?”
要是没猜错的话,昨晚他回来的时候她们正巧在看他小时候的照片,既然小时候的都看了,那长大的也不差了。
其实齐砚洲不过是开玩笑,他并不喜欢人像画,更不喜欢自己的人像画,一睁眼看见面前的画上是自己,那得多诡异。
陈婉君道:“乖孙,你今天有空啊?”
“有啊。”他在椅子上坐下。
“哎呀那可真不巧,宁宁今天有事要出去。”
齐砚洲一顿,“出去?”
偏头看向一旁,“去哪?”
“……”
江月宁抬手挡住头顶的太阳,抿了抿唇。
你问的有点多了。
见她不回答,齐砚洲又被气到了,好好好,又装聋作哑。
“奶奶,你帮我问问她,她要去哪?”
陈婉君:“……?”
江月宁:“……”
被他这波操作无语到了。
她轻声道:“商场。”
谁料齐砚洲微扬了下眉梢,“商场啊,我顺路。”
她还没说哪个商场呢,顺什么路啊?
佣人端了早餐过来,齐砚洲挽了挽袖子,拿起一双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
他自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吃饭的礼仪是极好的,江月宁不经意间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指骨上有几处擦伤,右手除了大拇指的四根手指上都有。
这是怎么弄的?
察觉到她的视线,齐砚洲抬眸看过去,“怎么,没吃饱?”
江月宁连忙摇头,齐家的早餐很丰富,想吃什么保姆做什么,她来这的几天感觉都长胖了。
“那就是在偷看我了?”
还好江月宁没喝水,不然可能真的一口水喷过去。
她就是看了一眼好吗?
怎么就成偷看了。
陈婉君都没眼看,撑着腰站起来,“哎,这里太阳有点大,我去屋里坐会儿。”
江月宁站起来,“奶奶,我扶你。”
陈婉君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宁宁你就在这,你待会儿不是要出去吗,吃了午饭再出去啊,去早了商场没开门。”
江月宁又坐了下来。
齐砚洲吃完了早餐,抬眼,发现江月宁手上拿着一个手机,正在刷视频,他一怔,筷子放下,火蹭地一下又烧起来了。
江月宁如同感受到危险一般急速地转过头去。
立马解释道:“这不是那个……”
两个手机是真的不好带啊。
她真的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
齐砚洲:“……”
真不错,还有两个手机,就他送的那个丢了。
他往后一靠,失望道:“反正就是哥哥送的东西不重要,丢了也没关系,哥哥的电话不接也没关系,你想消失就消失想失踪就失踪,都是你的自由……”
他的语气挺平淡的,可是江月宁却感觉到了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将手机收起,挺无奈的,“我没这么想……”
她现在装都懒得装了,眼下可不是装傻就能解释通的。
“是,你没这么想,就是这么做了……”齐砚洲继续道。
江月宁:“……”
救救我。
她慢吞吞地“哦”了声,放弃了抵抗。
不做无用的挣扎。
齐砚洲:“……”
没有一句话是不气人的。
他沉沉闭上眼睛,不想说话了。
累了。
快被气晕了。
…
两人间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江月宁以为他又睡着了,绕了个方向,小心翼翼地走开。
身后,齐砚洲慢慢睁开眼,瞧着她离开的方向,打开了手机。
点开了那份手机刚接收到的文件。
眸光一点点变深。
……
江月宁回到房间换了身衣服。
其实她要去的地方并不是商场,而是商场对面的银行。
再过半年就是她的生日了,她想要去了解一下如何才能拿到爷爷给她留下的遗产。
她现在需要钱。
读书需要钱,生活也需要钱。
一转眼就到了中午。
齐家中午吃饭很是准时,平时齐砚洲不在,只有陈婉君和齐世鸿,今天饭桌上多出两个人,加了不少菜。
齐砚洲垂眸扫了眼桌上的菜,忽然唤了下佣人。
“少爷,怎么了?”
齐砚洲懒洋洋道:“想吃鱼了。”
桌上一片死寂。
“……”
几秒后佣人才反应过来,奇怪地问:“少爷,你不是不喜欢吃鱼吗?”
齐砚洲小时候吃鱼的时候被鱼刺卡过,因为这个还进了医院,至此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餐桌上一律不能见鱼,闻到鱼腥味都能反胃的程度。
所以齐家的饭桌上只要有齐砚洲在的情况下都没有鱼。
没有刺的鱼也不行。
这是齐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
齐砚洲脸不红心不跳,“我看别人吃还挺好吃的,想尝尝。”
“哦,”佣人道,“这样啊,那我晚上的时候准备。”
齐砚洲嗯了声,等齐世鸿动了手,才慢吞吞地夹起一块排骨送进嘴里。
陈婉君疑惑极了,这毕竟是几十年的习惯了,怎么说变就变了,她一脸担忧地看着齐砚洲,“小彧你最近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听说人压力大的时候,一些行为习惯会发生改变。
“奶奶,没有的事,你别瞎想。”
陈婉君不太放心地点点头。
江月宁倒是愣了下,她那天听到了,根据观察,佣人口中的少爷除了齐砚洲也没有别人了。
所以他是不吃鱼的。
酷爱排骨……
他说这话不会是因为她吧?
有这个想法之后她又摇了摇脑袋,说不定就是看她吃得太香了,他也想吃了。
毕竟那天喂他的三文鱼寿司不也吃了么?
就是不知道在他的眼里,三文鱼和平常吃的鱼是不是一样的。
…
吃过午饭之后,江月宁和陈婉君说了声,就准备出去了。
齐砚洲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
江月宁没把他早上的话放在心上,往头上戴上了顶帽子,将长长的头发扎了起来,起身往外走。
一直来到门外,老宅的位置并不算偏僻,但是因为范围过大,周边人不多并不是很好打车。
她等了一会儿,天气热,脑门上冒出了微微的薄汗。
齐砚洲透过车窗,能看见她长期被头发遮盖住的白皙修长的脖颈,一张小脸被热得红扑扑的,就是不给他打电话。
都说顺路了还这么犟。
他按响了喇叭。
“滴滴——”
听见声音,江月宁转过头去,自然地让了个行。
车上的齐砚洲:“……”
他黑着一张脸,将车窗全部降下,将脑袋伸出去,“上来。”
江月宁这才看清是他,安静地拉开车门上车。看着她这自然的动作,他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去哪个商场?”
江月宁报了个地址。
齐砚洲一脚踩上了油门。
到了商城路口,他停下车,江月宁拉开车门下去。
车上的齐砚洲静静看着她。
根据所查到的信息,其实和之前试探保姆所查到的内容是大差不差的,脑部受损的原因就是车祸,然后在十年前搬入小院,一直到现在,根据周边居民的反馈,保姆是照顾她最多的人,几乎没人见过她的家人,也不知道她的身世,只知道家庭情况应该还不错,所以才能一直养到如今。
至于保姆,能查到的信息倒是多了一些,苏城本地人,从三十岁起就一直从事保姆的工作,照顾她长达十年之久,常去的地方就是周边的超市、菜市场以及麻将馆。
为什么查不到她的信息,一方面是记录太少无从查找,另一方面齐砚洲觉得应该是有人故意掩盖了信息,不想被人查到。
总之想要查到更多的信息就是要费点功夫的。
不知为何,齐砚洲心里有点预感,她的身份应该不一般,不然没理由信息会被掩盖。
而这一次,她是真的什么也不懂,还是利用假死脱身,齐砚洲觉得是后者。
他的脑海中回想起她双腿脚踝上的疤痕,那是经过反复的摩擦日积月累才形成的无法消磨的疤痕,他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是大概能猜到一定是不好的经历。
所以她才一直想要隐瞒,问她什么她都不肯说,想必都和背后的经历有关。
他感觉眼前有一层薄薄的雾,只差一点最关键的信息,就能一切都清明。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挺烦恼的。
他找了个商场附近的停车场,将车子停下便下了车。
……
江月宁过了马路,来到了商场对面的银行。
银行经理热情迎接了她,在知晓她的目的之后,和她说了下需要准备的文件。
身份证明、遗嘱协议、年龄证明还需要相关的公证资料,还挺复杂的。
江月宁准备这些东西就需要消耗一定的时间。
她从银行出来,瞧见了正在街道对面悠闲喝咖啡的齐砚洲。
“……”
他还没走吗?
江月宁顿了一下,悄悄转身,现在去商场还来得及吗?
很显然,齐砚洲的目光从她从银行出来一直跟随着她,见她又拐进了商场大楼。
齐砚洲将咖啡喝光,抬起深邃的眸,这么心虚干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那座银行内,又有什么在瞒着他?
…
江月宁本来也没什么要买的东西,闲逛了一会儿就要出去了。
结果眸光一抬,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桑朔?
要不是看见过兰姨给她看的视频,她还不太能认出眼前的人来,五官成熟了太多,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都太过陌生。
而他正直直朝她走来,江月宁迅速拉低了帽檐,从他身旁而过。
桑朔走过了一段路,内心忽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迅速回头看了一眼。
江月宁手机掉在地上,倒霉地弯腰去捡。
桑朔忽然折返回来,“你等一下。”
听着这声和记忆里不太相似的声音,江月宁迅速抓起手机,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听兰姨说,这么多年他从未去看过自己。
从未这个词太过冷漠,像一把尖锐的冰刀直直插进人的心脏。
既然如此,那她的清醒也不必让他知道。
想想当初的年少时光,就当过往云烟……
散了吧。
他现在是江若星的未婚夫,他们最终不会是同一路人。
这是必定的结局。
…
江月宁走出商场,长长松了口气。
再抬眸,齐砚洲就站在她的面前,一把抓过她,看向她的身后,“见鬼了?”
江月宁顿了下,也没敢回头,摇了摇脑袋。
齐砚洲垂眸看向她的两只手,空空如也,手上什么也没有。
“……”他启唇道:“买什么了?”
江月宁摇摇头。
净瞎逛了。
他问:“没钱?”
江月宁:“有钱。”
“……”
他们现在所的这个商场算是京城比较高端的商场,里面的物价不用说。
齐砚洲抬手将她的帽子往上拉了拉,这样才能看清她的眼睛,“你到底来买什么的?”
又不是不知道她穷,隐瞒什么,还能笑话她不成?
身后的脚步声在靠近,江月宁迅速扯过他的手,“渴了。”然后将人拽了出去。
见她埋着头快速地走,齐砚洲垂眸看了看被她捏住的指尖,指尖一勾便从她指缝中插了进去,唇角慢慢勾起一个笑。
难得这么主动。
不过就在下一秒,江月宁就将手给扯开了,道:“不渴了。”
齐砚洲看着那只空落落的手,抿唇叹了口气。
就说,她哪能这么乖。
反骨着呢。
……
身后的桑朔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两人的背影顿了一下。
齐砚洲?
没想到他竟然会来逛商场,听说他的公司最近刚拿下一个大型项目,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才对。
再看看他身边的那抹身影,没听说齐砚洲有女朋友,但是他们这圈子,身边有女人见怪不怪。
他转身重新踏入商场。
至今不明白刚刚那抹熟悉的感觉来自何处。
…
晚上,桑朔带江若星去了一趟桑家。
桑朔自小在苏城长大,但他和江月宁不同,江月宁出生的时候江家已经处于没落时期,江致远和王淑因忙于将即将坍塌的江氏大楼扶起,无心照料到她,所以江月宁才会和爷爷奶奶去往苏城生活。而桑朔完完全全是因为桑家势头太盛想低调些才把桑朔送到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