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陈廉心头雪亮。
有人是投石问路、抛砖引玉,而这位禾云记的二当家,则是用茶试探自己的来意!
想必,盛明舟已经知道自己过来索要巨额粮食的事,也猜到是供应给城外大军的。
只是和韩德耀一样,他也不明白供应三万军卒,为何要五万石的粮食。
问是不好直接问的。
于是盛明舟来了个迂回战术。
利用运送贡茶去京都的由头,试探孙英姿会率大军在这里逗留多久!
如果孙英姿回复说顺路、正好可以带上贡茶班师回朝,那就变相的说明大军在这里呆不久。
那么这五万石的粮食,显然不是供应给大军的!
是个妙人!
陈廉略微沉吟,回道:“由我们捎给殿下尝一尝倒是没问题,至于你们运送贡茶的时间,与殿下率军返回京都的日子是否对得上,这个我就不晓得了,全看殿下的安排。”
盛明舟轻轻点头,笑道:“那就有劳几位军爷替小民向殿下问个安。”
韩德耀干咳了一声,道:“明舟兄,刚刚钱管事应该已经跟你说了殿下那边的要求了吧?”
“说了。”盛明舟抿了抿嘴,道:“说实话,五万石的粮食,如果放在秋收之后,那我们禾云记还拿得出来,但现在嘛……”
顿了顿,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如果殿下现在就要足额的五万石粮食,那我们盛家可以尝试联络云州府以及周围府州的友商,尽力筹集。”
韩德耀的眼珠子一转,道:“这个情况下,筹措得到吗?到处都在屯粮抢粮呢。”
“是很难,但王师是来平乱安民的,我们盛家承蒙浩荡皇恩,此时理当竭尽全力。”盛明舟说得大义凛然。
“盛二爷真是义薄云天啊。”陈廉莞尔道:“其实我听殿下的意思,五万石粮食也不至于一次性拿出来,前期有个五千石左右应该就够了。”
盛明舟想了想,道:“五千石啊……那我们禾云记的存粮应该是够了。”
“哦?可以在三日内就交付?”陈廉追问道。
“没问题!”盛明舟毫不犹豫。
陈廉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霾。
他之所以来禾云记买粮,就是想摸一摸禾云记的存粮还有多少。
因为陈廉估算过了,类似徐员外这样的大粮商,这时候手里的存粮大约都有小几千石。
而禾云记作为云州府首屈一指的粮商,存粮怎么说也该有五千石吧!
如果禾云记的存粮已经告急了,那么陈廉就很有理由怀疑是盛家暗中资助了叛军!
至于为何一开始提出索要五万石粮食。
一来是要向云州府的官员豪绅们暗示大军要在东海行省驻留很长时间,给一些心怀鬼胎的家伙施加心理压力;
二来,接下来赈灾用得上!
此刻,看到盛明舟满口答应了下来,陈廉就准备借机进一步查证。
他要看看,盛家是仅凭存粮就能交出五千石粮食,还是需要向别人筹措!
“那好,三日之后,我们再来拜会盛二爷。”陈廉作势起身要告辞。
“请留步,禾香茶还没到呢。”盛明舟挽留道。
“这茶太金贵,不是我们这些军士有资格品尝的,至于盛二爷想孝敬泰王殿下的心意,不如就等三日后殿下进城时再兑现吧。”陈廉客套道。
见状,盛明舟就不好再多言,亲自将陈廉三人送去了铺子。
至于韩德耀也只是送到了门口,没有再陪着出城。
他们前脚刚走,钱管事就捧着一个锦盒回来了,看着空了的座位,迟疑道:“二爷,这茶……”
“请韩知府笑纳了吧。”盛明舟接过锦盒,又双手递给了韩德耀。
“客气客气。”韩德耀喜上眉梢,但随即想到了什么,又踟蹰道:“明舟兄,这三个卫兵似乎有些不好应付啊。”
“是这样。”盛明舟沉吟道:“这三个卫兵,一个穿着总旗袍服,另两个则是小旗官的袍服,结果那个总旗一直不吱声,反倒是其中那个小旗官做主,显然背后另有玄机。”
“我刚刚打听过,他们三人都是泰安府千户所的,被上司安排来给泰王殿下做向导。”韩德耀提醒道。
“泰安府千户所的卫兵……”盛明舟沉思了一会,忽然目光闪动:“我大哥的亲家公,泰安府的徐天良之前曾来信,说圣上此次还敕封了两个钦差使者,一个是曾被罢黜蛰伏在泰安书院的赵白,另一个副使则是泰安府千户所的卫兵。”
闻言,韩德耀先是一愣,随即手里一抖,锦盒应声落地。
“该不会那三个卫兵里,就藏着那个钦差副使吧?是那个小旗官?”韩德耀面色惊悚。
“不好说,那卫兵都不肯自报身份,即便真的是,他藏着掖着,我们也不好捅破这层窗户纸。”
盛明舟悠悠道:“但不管他们的意图是什么,既然上门要粮,我们禾云记都要拿出来给够了。”
“五千石粮食,这么拿出来的话,岂不是要错过这场泼天的富贵。”韩德耀苦笑道。
现在粮食一天一个价,尤其是粮商们都在争相的屯粮捂粮,等着灾荒升级后,拿出来大赚一笔!
盛明舟却不以为忤:“韩大人,圣上都派了亲王殿下过来坐镇了,这时候发国难财,只怕是没命花啊。”
韩德耀一琢磨,点头道:“的确,这时候还是别往风头浪尖上挤了。”
盛明舟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禾香茶,依旧在沉思着什么。
……
“二哥,你觉得那个盛明舟是真情还是假意?”
一出门,姜世生就询问道。
陈廉哂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这些商贾,一个比一个猴精,哪里是看一眼就能看出真假的。”
“不过如果禾云记真能一口气拿出五千石的粮食,是不是就可以洗脱嫌疑了?”庞靖忠迟疑道。
“仍然不好说,得想办法潜入盛家一探究竟。”陈廉分析道:“另外,你们刚刚有没有发现一个细节?”
“什么?”
“这个韩德耀,对盛明舟似乎有些敬畏,连主位都不肯去坐。一个知府,不该对一个商贾如此态度的。”
陈廉看着系统面板,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