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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他不是震惊于师兄对他挥刀，而是震惊于眼前所看到的一幕。
离他大概两三米远的楚子航痛苦的抽动着身体，烟雾一样腾起的血红色弥漫在他们中间。
路明非身上没有任何伤口，那些殷红的液体是从楚子航的身上流出来的。
他感觉全身的都冰凉了，路明非看见某个不见形体的透明物体刺穿了师兄的心口，鲜红的血液染红了本该无形的凶器，他也得以看清那东西的形状——一条类似冰锥的东西，但似乎是由流动的水形成的。
从方向上来看，那凶器是从路明非背后的方向刺过来的。楚子航把路明非往下踢，是为了避免他们两人都被穿成串的情况。
挥砍的那一刀也不是要砍路明非，而是要把两人之间刚连上的通讯索砍断，以免阻碍路明非逃亡。
因为无形，所以直到非常接近的距离楚子航才勉强察觉。因为角度刁钻，所以只有他这个位置能看到。若非楚子航本身就是近身格斗的好手，否则即便反应了过来也做不出任何行动。
师兄是在救他，用的是他自己的命！
路明非只觉得脑瓜子生疼，这一幕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多么的相似啊……时隔多年，让他无比悔恨的场景以另一种形式在他面前再现了。
他曾发过誓不会让这种情况再度发生，可当它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路明非依旧是那么的无力。眼前的猩红是那么的刺眼，像是魔鬼的嘲弄。
隔着浑浊而猩红的水体，路明非能隐约看见楚子航的挣扎在慢慢无力下来。插在胸口上的水毛不仅是贯穿的利刃，还像是抽血泵一样将师兄的血液毫不留情的抽空，就像是在榨取他的生命一样。
他还是来晚了一步，他还是没能避免失去某个不能失去的人。
这次没有那么多好运来眷顾他了，师兄的挣扎越发微弱，像楠哥那次就连小魔鬼都为之叹服的奇迹不会再发生啦……
他奋力的向他游去，全然不顾那修长的水矛，将自己拉近那个冷的像冰块一样，内心却很八婆的男人。
此刻，楚子航的身体如字面意思那样即将变的冰冷，冷的连滚热的江水也没办法温暖他的身躯。
这该死的水矛似乎还附带了汲取温度的恶毒效果……呵，真是不留余地啊。
路明非紧紧抓住楚子航的一只手臂，像是只要自己永远不放手，死神就没办法从他手里夺取他为数不多在乎的人。
他另一只手隔着潜水服紧紧的揪着自己的头发，试图用外部的疼痛来盖过脑子里让他几乎失去意识的刺痛。
为什么要这样？明明他都已经愿意用四分之一的生命来交换了，为什么还是要让这种事情发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谁能给他一个答案，到底……到底！
到底……
“为——什——么！”
无边的怒火淹没了路明非，可他除了愤怒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他轻柔的抓住楚子航的双肩，哪怕他此刻胸膛里奔腾着如雷般的盛怒。
“师兄，不要死啊……”他隔着潜水服的面罩，盯着楚子航的双眼。
对方眼眸中那永不熄灭的黄金瞳如今也黯淡无光。
为什么要这样多此一举呢？路明非不知道，明明不会有人回应他的。
双手传来的触感让他能清晰的感受到生命力正在从这个男人身体里流逝，可他除了能感受到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为什么要这样？他明明已经那么的努力了，明明他已经努力的学习，拼命的让自己变的出色，豁出去了的加入卡塞尔参与进龙的世界里……明明他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现在他还是会感到那么的无力？
他的努力是为了追上他们，他的努力是为了不再让自己被悲剧追上。
可他没有追上他们，悲剧也轻而易举的追上了他。
所以……他为什么还要拼了命的去努力呢？
那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个衰小孩，那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个名叫路明非的……废物。
是啊，他是个废物。废物除了无能狂怒之外还能做什么呢？他什么都做不到……废柴就该什么都做不了！
若有若无的吟唱声从虚无中传来，路明非也无心去理会。偌大的领域囊括了他们，将数以万吨的江水排开，留下了一个空气泡一样的球体。
失去了浮力支撑的两人坠落至江底，路明非明白，这是那个幕后黑手要对他们动手了。
显然刚刚那一下杀掉他和楚子航才是袭击者的预期，自己侥幸被师兄救下的这条命，看起来也很快就要没有了呀。
一身白色裹尸布的独眼神明踩着江底的淤泥向着他们缓缓走开，路明非懒都懒得抬眼看。
无数的水流汇聚成无数的锋刃漂浮在他们的身边，白色的神明微微抬手，它们便一齐向着路明非和楚子航挥砍。
路明非清晰的认识到一个事实——他终于也要死了啊。
……
海浪有规律的拍打着船舷，路明非缓缓的睁开眼。
原本被怒火和悲伤充斥的内心突然之间无比的宁静祥和，就好像刚刚的那一切不过是一部电影。
看的时候带入一下哭的稀里哗啦的也就算了，电影结束该笑笑该吃吃，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他感到有些难过，废物就连悲伤的资格都没有啊。
皮鞋拍在甲板上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路明非头都不抬一下。
“滚啊，你个没用的东西。”不抬头他也知道是谁，张口就是尖酸刻薄的撵人。
“这是我创造出来的梦境诶，哥哥你咋还撵人呢？”穿着黑色西装扎着蕾丝领巾的路鸣泽无奈的摊着手，哥哥对他的意见也太大了吧？
“那就快点放我回去啊，我现在忙的要命。那个奥丁准备把我和师兄大卸八块剁成臊子，你要是帮不上忙就大人有大量把我送回去，我还得挣扎挣扎。”小魔鬼真的很神奇，路明非现在的心态居然恢复正常了。
“我这不是给你送办法来了吗？”路鸣泽一屁股坐在路明非身边，“你是重要客户诶，可不能让你的命落在别人手上了。”
“滚犊子，”路明非的态度依旧恶劣，“你不是说别人没法用言灵么？我看那狗屁奥丁用的贼六啊？你个奸商，货不对版！”
他还记得自己是自带一个破万法的技能的，结果奥丁还不是用言灵把他们逼上死路了。
“我都说了那是一次性的嘛，”路鸣泽狡辩道，“而且是因为哥哥你死心了，所以那个秘籍才会失效的嘛。再厉害的秘籍，你把电脑关了不也什么用都没有了嘛。”
“是是是，”路明非不屑，“一切解释权归商家所有嘛。”
“你杀不死奥丁对不对？”路明非又问。
“早说了嘛，现在不行。”
“那就让我回去吧，反正现在你装大尾巴狼也没用了，人家奥丁不吃你这套。”路明非起身。
“不过还是谢谢你，心情强行放松下来之后，反倒是让我想通一件事了。”
“哦？”路鸣泽好奇，“什么事？”
“想明白我努力的理由了啊？”路明非耸耸肩，“我是废物没错，但我也是被师兄、楠哥、弥姐从黑暗里费劲吧啦捞起来的人……”
“所以，我不能是废物！我还活着，我一定要挣扎到最后一秒，哪怕丑陋到了极致！”
小魔鬼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突然面色一变，梦境轰然碎裂崩塌。
地狱里的厉鬼爬上了人间，那利爪撕裂了「无尘之地」的领域壁障，强行从水里介入了空腔。
愤怒而又威严的咆哮震碎了无数江水化成的锋刃，水滴如雨点般落下。路明非看向那魔神降世一样的存在，却像是在看身披光芒的天兵天将。
那是刺破绝望的锋芒，也是多年前刺进他黑暗的那一束光。
“老路！你们他妈的给我撑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