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那间教堂上昏暗的小阁楼里，还是那两个年龄一百三以上的老牛仔和老绅士。
只是这次这狭小的空间中多了一个魁梧的家伙，一头灰发蓬头垢面，花格子衬衫上是陈年的油渍包浆。
“噢该死的，你们师徒都不洗衣服的么？”昂热捂着额头，眉头紧皱，默默的离这两人稍微远了一点。
他现在好像可以理解瓦特阿尔海姆里装备部的那群神经病为什么每次见面都会穿着隔离服了……噢真该死，他居然把自己和这两个家伙做类比了！
“你错了昂热！”副校长义正辞严的指着昂热，“这小子还没有继承我炼金术的衣钵，严格来说他还不算我徒弟……不过他确实可以算我带的学生。”
“你……”昂热被尼古拉斯的关注点哽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才好。
这是关键么？他话里的重点明明是这两个不讲卫生的家伙的个人作风问题，没人关心你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师徒！
“校长您消消气儿，消消气儿嘛。”芬格尔腆着个脸站在一旁，满脸都是谄媚的表情。
昂热无奈的扶额叹息，这两人曾经都是光彩夺目的角儿，如今却都落魄成了这个模样。
尼古拉斯这个混蛋可能是因为腻歪了，但芬格尔……正因为见过对方闪着金光的一面，才会深刻的感受到星星坠落的悲凉。
“说说吧，你要汇报什么？”昂热叹了一口气，还是把话聊回了正题。
芬格尔和他一样是一个复仇者，但与他不同的是，对方始终怀抱着堪称自欺欺人的渺茫的希望。
如此不上不下，无法彻底从过去失去的一切中攫取化为力量的怒火的同时，也会因那飘渺的希望而沉沦，如溺水之人死死抓住的那根稻草。
昂热没法去怪罪他，甚至没法怒其不争。他只是由衷的觉得惋惜，惋惜一个天才的陨落，痛惜一个悲剧的降临。
他还在用芬格尔这颗暗子，就是希望他能重新拾回曾经的自己。把“监视路明非”这个无比重要的任务交给对方，这既是对他的信任，也是对他的期望。
现在这颗坠落的星星突然有事要报告，他于情于理都该予以相应的重视。
毕竟，虽然他已经沉沦，但曾经天才的本领依旧未曾退化——他或许不再锋芒毕露，却依旧如尖刀般锋利。
芬格尔挠了挠头想找个地方坐下，奈何房间太乱寻找无果，他索性用脚踢开脚边的酒瓶，清理出一块空地就地坐下。
“该怎么说呢，”他有些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校长，您应该也觉得这次行动有问题吧？”
“显而易见，”昂热点点头，“无论是诺顿两兄弟，还是那个未知的敌人，他们显然都对行动有所了解。”
“如果只是为了这个的话，臭小子你大可放心，他肯定早就着手调查了。”一旁的尼古拉斯哼了一声，“昂热这老小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你操心这个不如操心你欠的那一屁股债。”
昂热没有否认尼古拉斯的话，也算是默认了。
他吸了一口手里的古巴雪茄，夹在手上看向芬格尔，语气温和：“或者说你有怀疑的对象？谈谈吧，你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来找我们。”
查内鬼这件事在收到具体形式的报告的当天就已经开始进行了，虽然不能排除是路明非和他那位神秘的伙伴，但如果真的是存在内鬼的话……昂热不会原谅这种事情的发生。
如果芬格尔这边有什么猜想的话，他很乐意听一听。
“……”芬格尔沉默了，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确实，正如那两条龙所说，不需要获得全部信息也可以做到插手行动并中途截胡。而且能获得这些信息的途径也不止参与行动的人员，校董会同样会有大体的行动计划书。
但这顶多是把两方放在了同一位置罢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证据可以指向某一方……也没有什么证据能表明这次的事件和十年前的冰海行动是同一个幕后黑手。
说到底，这都是猜测而已。而校长会相信这些猜测么？
“不用顾虑这么多，”昂热继续开口，示意芬格尔不要想太多：“不瞒你说，你同样也在调查名单上，不过我个人是信任你的。所以放心大胆的说吧，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因为芬格尔在EVA那里的特殊权限，卡塞尔里记录在案的任何事对他而言都不算秘密。
虽说给校董会的行动方针只存有纸质版，在档案归入之前并不会在诺玛那里留有任何信息。但训练记录和装备调遣都是可以查到的。
尽管那也是机密，但正如之前所说，只要记录在案，对芬格尔而言就没有机密。
不过昂热个人并不认为芬格尔有嫌疑，一是他没有任何动机，二是介入行动其实是昂热自己授意的，只是这次他恰好没派上用场而已。
如果昂热真的信不过芬格尔，就不会有这种安排了。
芬格尔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我建议彻查每个参与行动的人，这个校长您应该已经在进行了。那么，我还有一个建议……您或许可以想一想，除了行动组外还有谁有可能接触到相关的内容。”
“你是说，校董会？”昂热沉吟，表情没有太多变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这可能会动摇秘党的根基。”
“我知道，校长。”他抬起头来看向昂热时，疲惫颓然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压抑的怒火。
感受到那压抑起来的火焰，昂热顿时来了兴趣。他对这种眼神相当熟悉，那是复仇者的眼神。
这个尘封了多年的烛火，似乎终于准备要燃烧自己了。
“校长……您还记得，”芬格尔一字一顿，“冰海行动么？”
这个词汇仿佛是触及了某种禁忌，房间里的氛围骤然变冷，那封存已久的往事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骷髅一样从记忆深处爬了出来，挥之不去。
“记得，”副校长呵呵一笑，语气森然，“忘不了的，也不会忘记。”
老牛仔难得有这么正经的一面，所以总有人忘了尼古拉斯·弗拉梅尔除了是个炼金术的宗师之外，也是个实力强大的响当当的屠龙者。
现在他往日的风采似乎又回归了，却不是风流倜傥的那个牛仔，而是残酷森冷的屠龙勇士。
“没人会忘记那场悲剧，”昂热猛吸了一口雪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这确实是我们没曾注意到的一个问题。”
“十年前，校董会执意要求下潜。他们太急了，而那时候我们认为他们是急于得到古龙的遗产。而如果……”
“……如果换一种想法，假设不下潜会对他们的某些计划造成影响，这似乎也完全能说得通……芬格尔，你是想说，‘冰海行动’，实际上是校董会的阴谋么？”
昂热看向芬格尔，没等他回答便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而如今，校董会有那个权力知晓行动中的一部分细节，包括行动的时间、参与人员、以及大致的地点。”
“知晓上述细节就能够做到之前那个神秘的第三方疑似龙王的存在所做的事——也就是中途截胡。
两件事分开看都没什么，但如果结合在一起的话……校董会那边似乎确实有了足够的理由去怀疑。”
话音落下，房间里又短暂的陷入了沉默，但没人是因为犹豫——他们在酝酿，在积蓄，在品尝怒火困于喉中的滋味。
“老混账，”尼古拉斯缓缓开口，“这事情可不小。”
把调查的方向指向校董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往严重了说，这甚至会导致秘党的分裂。
“确实不小，我心里有数。”昂热把燃了一半的雪茄杵在墙上，随手将熄灭的雪茄丢在地板，“私下进行就行了。”
“秘党的每一个家族都是历史悠久的屠龙家族，但人都是会变的……一切都会变。
经过千年的演变，他们之中的某些人居然已经把屠龙当成了一种生意……‘当利润高达百分之三百，他们甚至敢于冒着绞刑的风险’。
这是马克思的至理名言，而龙骨十字的价值……何止百分之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