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宾月看着沈明澜慈爱中带着探究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位王妃今日之举,怕不只是念旧情那么简单。
更何况,沈明澜所谓的“外界传言”,在她出现宫宴之时便不攻自破!外人又该怎么去想那个散播传言的户部尚书府主母呢!
“多谢王妃厚爱。”她垂眸应下,眼角余光瞥见赵茜柔母女铁青的脸色,心中冷笑。
前世她孤立无援,任人宰割。今生倒要看看,这群人还敢不敢轻易动她。
远处,萧玉瑶手中的团扇“咔嚓”一声,扇骨折断。
殿外忽传来太监尖细的唱礼声:“皇后娘娘驾到——”
满殿命妇贵女顿时噤声,齐齐跪拜行礼。萧宾月随众人一同跪下,低垂的视线中,只见一双金线绣凤的锦履从眼前缓缓经过,带起一阵清冷的檀香。
“平身。”皇后的声音威严中透着几分倦意。
萧宾月随着众人起身,却仍保持着恭谨的姿态。前世她在深宫多年,深知这位薛皇后的厉害——表面端庄贤淑,实则手段狠辣,最厌恶有人威胁她的地位。
“今日牡丹宴,诸位不必拘礼。”皇后缓步走向凤座,目光随意扫过殿内众人。
就在她的视线掠过萧宾月时,突然一顿,瞳孔骤然收缩。
“你——”皇后突然抬手指向她,“上前来。”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萧玉瑶猛地攥紧帕子,指甲几乎要刺破绸缎——这贱人怎么又被点名了?!
满殿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萧宾月身上。
萧宾月缓缓上前抬头,对上皇后震惊的目光。她心中了然——皇后这是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个故人的影子。
“你是何人?”皇后的声音陡然冷厉。
“臣女萧宾月,家父户部尚书萧远山。”萧宾月恭敬应答,声音不卑不亢。
“萧家……”皇后喃喃重复,目光死死盯着萧宾月的面容,尤其是那双眼睛,“你母亲是谁?”
“先母长孙氏,讳霜。”
“长孙霜!”皇后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名字,保养得宜的面容竟浮现一丝扭曲,“难怪……难怪……”
殿内气氛骤然凝滞。所有人都察觉到皇后情绪不对,却无人敢出声。
皇后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目光如刀般一寸寸刮过她的面容。半晌,突然冷笑一声:“好一个萧家二小姐。”
这语气不善,众人皆是一愣。
“本宫听闻你精通琴艺?”皇后话锋一转,声音陡然锐利,“可知道《凤求凰》这等曲子,不是谁都能弹的?”
萧宾月心头一跳——她从未对外宣称过会弹此曲!
“臣女愚钝,不敢妄奏此曲。”她伏身更低,额头几乎触地。
“不敢?”皇后冷笑更甚,“本宫看你胆子大得很!”她突然提高声音,“来人,把本宫那架'焦尾'取来,今日倒要看看,萧二小姐有何等本事!”
这突如其来的刁难让满殿哗然。谁都知道“焦尾”是皇后心爱之物,平日连公主都不让碰,如今却要一个初次见面的贵女当众演奏?
萧玉瑶与萧玉环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幸灾乐祸。
萧宾月跪在冰凉的金砖上,脑中急转——前世这位薛皇后便在自己入宫后处处找麻烦,她原以为是因为永和帝。
可今世这才是她们第一次见面,这难掩的敌意是从何而来?
难不成因为她母亲?
“怎么,不敢了?”皇后声音如冰,“还是觉得本宫不配听你弹奏?”
这诛心之言一出,殿内温度骤降。沈明澜眉头紧皱正要开口,却见萧宾月突然直起身子。
“臣女斗胆。”她声音清亮,不卑不亢,“只是《凤求凰》确实未曾习得。若娘娘不弃,臣女愿奏一曲《猗兰操》,以表敬慕之心。”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猗兰操》乃赞颂后妃之德的古曲,此时献奏,既全了礼数,又暗表忠心。
“准。”皇后冷冷道,毫不在乎众人的反应直言,“你倒是比你母亲聪明。”
萧宾月低眉,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说这句话了。
琴案很快摆好。萧宾月跪坐案前,十指轻抚琴弦。当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时,满殿贵妇皆露出惊诧之色——这琴音清越如泉,竟比宫中乐师还要精湛三分!
皇后端坐凤椅,目光复杂地看着台下抚琴的少女。那张抹了黄粉的脸,越看越像当年那个让她又妒又恨的女人……
曲终,余音绕梁。萧宾月伏身行礼,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尚可。”皇后淡淡评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萧二小姐,不错。”
薛皇后转身后,萧玉瑶迫不及待地凑到萧宾月身边,假意关切:“二妹妹别难过,皇后娘娘素来严厉……”
“多谢大姐姐关心。”萧宾月抬眸浅笑,眼底却一片冰冷,“臣女倒是觉得,能得娘娘亲自指点,是莫大的福分。”
她轻轻抚过琴弦,心中雪亮——皇后与母亲的恩怨,怕是不简单。
原来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敌意,反倒成了她最好的掩护。
毕竟,谁会怀疑一个被皇后当众训斥的姑娘,能有胆子谋划什么呢?
随着皇后入座,宫女们如流水般奉上珍馐美馔,殿内渐渐恢复了表面的热闹。
萧宾月坐在席间,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方才皇后看她的眼神——那绝非单纯的厌恶,而是一种复杂的、近乎痛楚的敌意。
“萧二小姐。”姜婠婠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旁,压低声音道,“别往心里去,皇后娘娘素来严厉,对谁都这样。”
萧宾月回神,冲她浅浅一笑:“多谢姜小姐关心,我没事。”
姜婠婠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精巧的银酒壶:“尝尝这个,西域来的葡萄酒,甜得很,保管让你忘了烦心事!”
萧宾月望着她爽朗的笑容,心头微暖。前世她孤身一人在深宫挣扎,从未有人这般毫无所求地对她好。
“姜小姐不怕被我牵连?”她轻声问道,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刻意避开她的贵女们。
姜婠婠嗤笑一声:“我爹镇守南疆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再说了——”她凑近萧宾月耳边,“皇后训斥过的人多了去了,最后不都活得好好的?”
萧宾月垂眸浅笑,接过银壶轻抿一口。甜中带涩的酒液滑入喉中,让她暂时放松了紧绷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