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幼仪手指蜷了蜷。
他是有多令人恶心,才会请梁幼仪去帮他管家?
明知他被天下学子厌憎,相府,啊,不,该叫侍郎府了,已经臭不可闻,他竟然叫她去收拾烂摊子!
明明尾牙宴上还下毒要她命,前几天还赠送铺子栽赃她贪墨,现在,他是怎么觍着脸,提出这种请求?
明知她想退婚,他不仅不退,还想叫她入府管中馈,毁她名声,彻底断了她退亲的念头,将她绑死在他身上?
表情管理很好,但是微微抖动的眼睫毛出卖了她愤怒的内心。
“傅璋欺人太甚,但是,妹妹你马上二十岁了,也实在是挑不起了。”柳南絮看在神药的份上,说话也透出几分真心,“妹妹实在不愿意去,嫂嫂帮你周旋一二。”
梁幼仪问道:“傅璋已经给祖父祖母说了?”
“是,他们同意了。”
梁幼仪低垂眼帘,她就知道是这样。
这个府里,梁勃、梁老夫人就是天。
悟真道人虽然说要帮她退婚,但是傅璋马上去西南赈灾,回来至少几个月后!
“那我就去吧。”梁幼仪看上去依旧冷冷清清。
柳南絮看她让步,便说:“你准备一下,等会儿祖父祖母可能就会叫你过去。”
“好,谢谢嫂嫂。”
柳南絮走后,芳苓忍不住眼圈又红了!
“他竟然还有脸叫郡主去府里帮忙打理,真不要脸。”
芳苓简直想尖叫杀人!
难受的是,傅璋一系列侮辱郡主的行为,定国公府的主子,还逼迫郡主就范。
梁幼仪明白,傅璋降了六级,流言缠身,又欠一身债务,这个时候叫她过去,明摆着要她自掏腰包补贴侍郎府,替侍郎服挽尊。
他有多大的脸!
“郡主,你真要去帮助他管理侍郎府?”
“嗯!”
“为什么呀?”
“我有自己的打算!”
梁幼仪这话出来,就看见芳苓的脸一下子垮下来。
梁幼仪捏捏她的脸,说:“别丧气,你放心,傅璋会后悔把我请进门。”
酉时,梁勃果然派人来,叫梁幼仪过去。
她到松柏院的时候,梁知年、姜霜、梁景湛、柳南絮等人都在。
傅璋也在。
梁勃坐在主位,手里捧着一杯茶,那茶还冒出袅袅青烟,是贡茶。
“仪儿,太后娘娘派傅侍郎去赈灾,明日一早就出发。傅大人希望你过去,协助傅老夫人打理侍郎府事务。”
梁勃说完,梁老夫人又严厉地补充:“侍郎府是你未来夫家,你务必要顾及侍郎府颜面,在过年期间,不能出任何乱子。”
梁幼仪正要拒绝,傅璋走到她跟前。
他的腿已经能行走,但是双臂还没好利索。
满脸懊悔,对梁幼仪道:“郡主,我此去也不知是否顺利,府里实在无人打理,恳求郡主帮助。”
梁幼仪看着他,眼里是万年难化的冰霜。
傅璋又说:“太后娘娘告诉我你要退婚,恳求郡主念在我们七年的情分,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要什么机会?”
“请郡主不要退婚!我定然在三月初三前赶回来,以后我一切唯郡主马首是瞻,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府里一切听郡主的。”
梁幼仪淡漠地看着他说道:“侍郎大人,若我不愿意呢?”
傅璋没有辩解,走到她跟前,跪下,诚恳地说:“我从未生过轻慢郡主之心,嫂嫂和侄子侄女心胸狭隘,目光短浅,我有疏于教导之错,我对不住郡主。望郡主再给我一次机会,待我从西南回来,一定用一生补偿郡主!”
“我不稀罕!”梁幼仪冷薄地说,“你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你清楚我也清楚!如今你不顾廉耻,请我去管侍郎府,真是令人恶心!”
梁勃一拍桌子,喝了一声:“够了!侍郎大人已经如此诚恳地求你,你拿什么乔?”
梁幼仪淡淡地看着梁勃,说道:“我没有和傅大人成亲,就住进侍郎府,于孙女和国公府名声有损;侍郎大人、姚氏母子一再设计谋害孙女,孙女怕进了侍郎府无法活着回来。”
傅璋再三保证道:“自今日起,我愿把府里一切交由郡主做主,谁不敬郡主,郡主尽可处罚。”
“傅大人来定国公府之前,已经请旨,太后已经同意了。”梁老夫人不耐烦地说,“就这么定了,云裳,你明日一早就去侍郎府吧。”
“......”说不过,就用强的了。
“那夏家长女,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下贱胚子。你是国公府的千金,以后又是正妻,绝不能被夏家女儿比下去,务必妥当行事。”
“祖母,老祖宗已经给太后娘娘说要帮我退婚。”梁幼仪冷淡地提醒梁老夫人,“太后答应他回来便下旨解除婚约。”
“不是还没下旨吗?”梁老夫人冷着脸道,“云裳,你不要以为有老祖宗护着你,你就无法无天,忤逆犯上。”
傅璋再次恳求:“求郡主给臣一次机会。”
梁幼仪从松柏院出来,姜霜也跟着出来,脸色难看。
丢人!
憋屈!
梁幼仪为什么不赌气自尽?
若她赌气死了,还落个贞烈的名声,不用自己跟着丢脸了。
“我真是倒霉八辈子,有你这样的女儿。先帝赐婚,七年都不娶不下聘,全大陈你是头一份。换个人早一头撞死了,省得爹娘丢脸。”
梁幼仪淡漠地看着她,说道:“还不是你无能?但凡换一个母亲,都不会任由别人这样欺辱女儿。”
姜霜闻言,暴跳如雷,喝令拿家法处置梁幼仪。
梁幼仪向她靠近一步,说道:“母亲,你猜猜,那日曾祖父把我留下,说了什么?”
姜霜眼里带了一丝儿恐惧,不由地问道:“说了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我劝母亲,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我们便不要靠近。井水不犯河水,对彼此都好。”
“我是你母亲!你要与我断亲?”
“夫人,你们的话奴婢都听见了。”桃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身崭新衣袍,里面料子是时下最好的云锦,披风却是千金难求的浮光锦。
“你个贱蹄子,主子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姜霜的火力顿时被吸引到桃夭身上。
梁幼仪不讨喜,不能替她争脸,桃夭可是与她争宠、抢男人的。
桃夭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说道:“噢,奴婢不能说话?那奴婢去找国公爷说话喽。”
说完蹦蹦跳跳就往梁知年的院子跑。
姜霜吼道:“你站住!我叫你走了吗?”
侍书也跟着喊:“桃夭,你站住,夫人话没讲完,你个贱婢跑什么跑?懂不懂规矩?”
“其实,奴婢不想听夫人说话。傅大人都骑到国公府头上拉屎了,夫人只会怪自己人为什么长头颅!呀,你不长头颅人家怎么拉你头上呀?”
桃夭掐着腰,撇着小嘴,面部表情十分丰富,认真地评价道,“夫人,您真是奴婢见过的最会窝里斗的主母!”
“噗~”不知道是谁笑了。
“贱蹄子......”
姜霜遇见桃夭,就是怒吼、跳脚。
梁幼仪转身走了,有桃夭,姜霜气不死也能气出乳核、乳痈来。
回到竹坞,梁幼仪倒也没有郁闷或者生气。
习惯了!
傅璋去赈灾,西南较远,路又不平,傅璋身体带伤,行程至少两个月。
所以梁幼仪在侍郎府衣食住行,都要妥善准备。
芳芷收拾她的衣物,芳苓跑进来,说道:“郡主,小王爷来了。”
该死的傅璋竟然又出幺蛾子,竟然想叫她要去侍郎府主持中馈。
凤阙看到梁幼仪,自己倒是先委屈上了,说道:“傅璋让你去侍郎府代管中馈?你答应他了?”
“他向太后请旨,太后允了。祖父祖母也都答应了。”
梁幼仪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他从府里离去时,说的那些话,脸上不由得泛起红晕。
“你若不想去,我叫傅璋出不了京城。”凤阙没擅闯她的闺房,站在门口,靠在门框上,用她能听见的声音说。
梁幼仪怎么能叫他以身涉险?
太后看重傅璋,随行去赈灾的,包含官员、侍卫、暗卫等等,不下二十人,杀了他,不容易洗脱嫌疑。
即便知道凤阙不似表面这么单纯无害,但他是齐王府唯一的香火,她不想他折在这些事上。
“不,我自己要去侍郎府。”
“你不会还喜欢他吧?”狗狗眼,心有点酸。
“不会!”梁幼仪眸光平静,薄如峭冰上未曾惊动的霜雪,“老虎在捕食时,总是先后退几步,然后狂奔而上,紧紧地抓住猎物,使之再无逃脱之能。”
凤阙的心一瞬间就变得欢呼雀跃,说道:“那,你有事别自己扛,都告诉我好不好?不管什么时候,随叫随到。”
“好。”
凤阙看她答应,心花怒放,脚下磨磨蹭蹭不想走,又怕国公府的人瞧见他对梁幼仪名声不利。
不甘地把一颗小石子踢飞,咕哝了一声:“梁幼仪,你哪天才能退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