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纱帐外的老妇人慢慢转头,呵呵笑了起来:“这话该是我问你吧,我的好孙女。
从前你懂事,不是不懂我的规矩,内室从不让人进,也不需要打扫。
怎么你如今还自己一个人进来了?
你旁边的这小女孩,便是上次偷偷进入内室的人吧,真以为我老婆子不知道呢。”
一阵风从窗户那边吹来,纱帐掀开,里面赫然是老妇人的脸。
是祖母……
祖母怎么会提前等在这里?
而且听她的口气,她已经知道上次小梅偷偷进入祖母内室查找书信的事情。
这祖母恐怕和长公主一般,都是老狐狸,不好对付。
宋若雪咬了咬牙,只好跪下请罪。
“若雪不知,原来是祖母。
祖母有所不知,雪儿实在是想念祖父。
最近得到消息,祖父的死因有蹊跷。
所以才大着胆子进来,想要察看一番。
却没想叨扰了祖母,实在是雪儿的过错。”
一番话说得相当诚恳。
宋若雪最是知道,话术的诀窍之一在于真话不说全,假话也不说全。
一番话有真有假才能最让人信服。
果然,老祖母盯着宋若雪的脸盯了半晌,才转过了身。
“你是哪里听来的消息?
你祖父的死因,不是你这种小娃娃可以窥探的。
我听说你之前去了一趟三清观,是长公主威逼利诱你过来查看的吗?”
宋若雪的眼皮狠狠一跳。
果然这两个人精互相试探,都轮不到自己这种小辈来横插一脚。
事已至此,她便和盘托出:“祖母怎么知道这些?”
老祖母呵呵一笑,转过身便坐在了榻上。
旁边自有另外的丫鬟婆子,将那被风吹得飞来飞去的轻纱帐幔挂了起来。
宋若雪便看到了祖母那高深莫测的表情。
“我把过你的脉,确实很有些古怪。
你身体里有两种毒,第一种便是令你腹痛不止的毒,但这种毒并不致命。
这种药,我曾在长公主手里的一个婆子手上见识过,想必你是遭了她的毒手。
你是被她威逼过来查你祖父的死因,对也不对?
另外一种毒就是一种西域奇毒,令你只有三年寿命。
可是这种毒也颇为古怪,我还尚不能看清。
你是受了长公主的要挟,所以才回到侯府,和宋瑶瑶争夺掌家之权?
就为了拿到钥匙光明正大地进你祖父院子查看他的死因,对也不对?”
在这种老狐狸面前,一切计谋都被识破,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宋若雪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是,祖母明察秋毫。若祖母知道祖父的死因,雪儿也想一听。
祖父生前最疼的便是我,我一直以为祖父是寿终正寝,如果他死因有异,雪儿也不能够袖手旁观。”
老祖母呵地笑了一声:“你还小,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既然是长公主对你下了这种毒手,顺便帮我去给她递个话。
这些事我可以亲口跟她说,让她约个地方,春风楼也好,三清观也罢。
她来约地方,我去赴约。
她要是愿意见我,想必你身上的毒,可以解开一半。”
宋若雪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既然老祖母愿意开口,那就好说。
答应祖母之后,她便退下了。
然后迅速给长公主那边递了帖子。
她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老祖母什么都知道,就应该第一时间找祖母。
不过这位祖母一向在外修行,所以和宋若雪与她不是很熟。
宋若雪也不敢贸然找她,只能用这种中毒的方法引她回来。
她心中又想起了清风居士。
这所谓只剩三年寿命的假药,药效当真逼真。
就连祖母这种出身医药世家的人都难以看清这毒素的机要,当真厉害。
剩下的日子便是等着长公主回信了。
然而还没等她睡上几天安稳觉,账房的人便排着队来找宋若雪。
一个个苦着脸,都说账上现在严重亏空,已经发不起给下人的工钱了,要宋若雪拿个主意。
小庄听了,柳眉倒竖:“这群人怎么回事?
宋瑶瑶在掌家的时候,你们不问她要钱?
这些是宋瑶瑶掌家时做出来的亏空,现在又和我们小姐有什么相干?
你们反倒来找我们小姐要钱,我们小姐又不是摇钱树!”
那些账房们苦着脸:“宋二小姐那边说,现在她已经不掌家,也发不了钱。
我们当然是来找掌家的来发钱,不然,难不成侯府不发工钱了?那这么多下人要怎么养?”
小庄憋了一肚子的气。
那一笔烂账她也不是没瞧过,但既然宋若雪接了掌家权,自然要给出一个交代。
她只是替宋若雪担心罢了,于是便也将目光看向宋若雪。
宋若雪微微一笑:“没钱发?好事啊!叫所有的账房都过来,我有钱。”
账房等的正是宋若雪这句话,正准备急急忙忙地叫人来,准备变卖那前几天看到的,太子赏的那些贵重物品。
却没想到宋若雪摆了摆手:“无需变卖,直接用银票,我将钱拿给你,你照着发便是。”
账房也没想到宋若雪居然拿出一张沉甸甸的银票,让账房填补了所有的亏空。
一时间账房们都有些震惊了,只能点头哈腰道:“大小姐果真还是如此宅心仁厚,夫人果真没有看错大小姐!大小姐就是一块管家的好料子。”
他还以为还要再扯皮上好几个时辰呢,没想到宋若雪这么爽快。
小庄看着白花花的银票从宋若雪的手中出去,一时间有些心疼:
“小姐,这么多钱都亏给这侯府了,心中总感觉有些不痛快。
那些人都不是对小姐好的人,总想着占小姐的便宜。
看似给小姐掌家,让小姐威风体面,实则还是想占小姐的便宜,还不如咱们在三清观来得自在。
在三清观的时候,小姐不仅不用倒贴钱,还能够从清风居士那里拿工钱。
住了一段时间,太子还有这么贵重的赏赐,咱们还不如回三清观做姑子去!”
宋若雪摆了摆手:“放心,这些银票啊,都是侯府自己的钱,又不是我的钱,怕什么?
他们想花就让他们花。
来人,传我的令下去,侯府的吃穿用度,给我都提升上一个档次!
吃食要买最好的,做的衣服料子也要买最上乘的。
院前那些花都旧了,全都给我撤下去,买最新最好最鲜的花。”
小庄眼睛都睁大了:“这么奢侈吗?小姐?”
小庄想不通,小姐手中的这笔银钱从何而来。
不过小姐做事一向有分寸,看小姐最近雷厉风行的模样也与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心自家小姐的行为,转头照着吩咐去办了。
反正花的不是小姐的钱就行。
虽然不知道小姐手中那笔钱是从哪里来的。
宋夫人和宋瑶瑶这几天,也发觉侯府提供的吃穿用度都比从前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那些下人们也个个都欢天喜地,再也没有人来找他们要账。
于是都得意得很。
宋夫人对着佛像叹了口气:“雪儿还是宅心仁厚啊,一出手就帮侯府补了这么多年的亏空,还得是雪儿好,瑶瑶终究不是个适合管家的料。”
丫鬟婆子在旁边帮腔:“是啊,不过……最近夫人的妹妹,递了帖子要来拜见,夫人您也知道,那人最善来打秋风,这件事您看……”
宋夫人皱起了眉头:“就跟她说,我现在不管家。
要钱要人的话,都求到雪儿那边去,雪儿要给便给,不给便也算了。
打了这么多年的秋风,她不害臊,我还替她害臊呢。”
丫鬟婆子听了便点了点头,将这件事情告到了宋若雪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