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复兴皱了皱眉,不悦道,“吴同志,你这是什么工作态度?”
之前陈美琴在时,吴志远有恃无恐,仗着自己姑妈的关系得过且过。
徐复兴不好说什么,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陈美琴停止反省这几天,吴志远非但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人到了单位,魂早不知道飘到哪了。
见科长发了脾气,吴志远连忙赔笑,“我昨晚熬夜处理材料,没睡好。”
许复兴沉着脸,没再说什么,只让江凝烟把改好的材料拿给他。
江凝烟拿过稿子,读了其中一个句子,“许科长,你看这句还用改动吗?”
许复兴笑笑,“不用,这样就够了。”
随即,却又诧异地看了眼她,“小江同志,你再往下读一段。”
江凝烟不明所以,但还是按他说的做了。
她普通话标准,声音又温温柔柔的,不急不缓念起稿件来,听得人耳朵都舒畅了。
许科长沉思片刻,忽然开口,“小江同志,是这样,咱们科的广播站本来有两个广播员,可最近黄同志休产假了,所以我们又招聘了一位临时的女同志。”
“但是很不凑巧,刚入职,这位女同志的嗓子又出了毛病,所以如果你愿意,我想让你试试。”
江凝烟没多想,点头同意了。
部队里早中晚都有广播,每栋楼同时播放,内容主要是国内外新闻和思想教育。
之前都是一男一女两位同志的声音,最近两天,确实只能听见男声了。
广播站和办公楼离得不远,是一间涂成军绿色的平房。
屋里,正对门口的是一张宽大的调音台,上面布满旋钮和推杆,几根黑色电线缠绕着,连接老式磁带录音机和扩音机,台面一角放着支银色的麦克风。
靠墙放着摆满磁带和唱片的书架,半开着露出一摞摞广播稿的铁皮文件柜。
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坐在铁皮柜旁边,好像在聊着什么。
听到动静,这两人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许科长清了清嗓子,“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宣传科的江同志。”
又转头对江凝烟道,“这位男同志,是众民日报的谢记者。”
男人架着副断腿的眼镜,身上是件单薄的白短袖衬衫,袖子卷到手肘,下摆随意地卷到牛仔裤里,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一些干涸的泥点。
像是风尘仆仆刚从某条小路赶回来的。
见江凝烟看向他,他咧嘴一笑,十分热情地伸出手。
“你好,我叫谢卫东。”
许科长继续道,“这位女同志,是我们临时聘请来做播音员的,也就是她嗓子这几天不太舒服……”
许科长忽然停顿一下,疑惑道,“你们认识?”
毕竟,秦轻梦牢牢盯着江凝烟的眼神有点过于“炙热”了。
江凝烟勾了勾唇,“之前见过面。”
想不到宣传科干事的位置没得到,秦轻梦又想办法成了这的临时广播员。
听到许科长想让江凝烟试着广播,秦轻梦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许伯伯,我还在这呢,你干嘛把乱七八糟的人塞进来?”
她一开口,江凝烟就诧异地挑了下眉。
秦轻梦毕竟从小在城里长大,接受的教育都是最好的,普通话极其标准,再加上音色清脆,不骂人的时候,声音还是很好听的。
但现在,仿佛嗓子里塞了一团鸡毛,有种很奇怪的嘶哑摩擦感。
许科长眉头一皱,“小秦同志,你就不要逞强了,我知道你证明自己的心情比较迫切,可也得等恢复了再说吧?”
秦轻梦的嫌弃明晃晃摆在脸上,“许伯伯,江同志她是从农村来的,在京市呆的时间短,普通话说得很蹩脚,时不时还蹦几句方言,你别为难她了。”
她向来看不上农村出身的土老帽,这种人哪怕穿上再洋气的衣服,也掩盖不了土里土气的芯子!
只是她没想到,许复兴也是农村出来的,还经常关照一些跟他一样穷苦人家奋斗出来的小同志。
这句话,可戳在他心窝上了。
许复兴沉下脸,“秦同志,我同意你担任广播员,不是因为我和你父亲关系好,而是因为宣传科的工作需要,在单位,请注意你的称呼。”
说完,不再看她,而是把江凝烟拉到麦克风前,给她简单讲了一下旋钮和推杆的用法。
“来,别紧张,你先熟悉一下今天的稿子。”
许科长说着,拍了拍谢卫东的肩膀,“这是t省救灾前线的最新消息,多亏谢记者,不辞辛苦不怕危险,才能给我们提供这么准确的消息。”
听到t省,江凝烟指尖一颤,视线加速往下扫去。
和她预想中一样,救援队的任务进行得十分顺利,受灾群众基本都转移安置了,救灾队也即将返回。
排练过一遍之后,许科长十分满意,“哪有什么口音嘛,简直比专业的还专业。”
接着就和江凝烟暂定,由她担任广播员一个星期。
秦轻梦在一旁,只觉得这些话刺耳得很,是特意说给她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江凝烟初来乍到,肯定不熟悉这里的广播仪器。
要是在这里发生点什么丑事,岂不是让部队所有人听见?
秦轻梦思索片刻,忽然笑了,眼神掠过一抹毒辣。
等着吧,很快就有好戏看了。
……
江凝烟熟悉稿子之后,开始认真钻研广播台的说明书。
她做任何工作都是这个习惯,不能让细节影响整个结果。
看完最后一页,她抬起头,才发现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
起身想去食堂随便吃点,忽然发现,身后的椅子上歪着一个人。
谢卫东双眼紧闭,头歪在肩膀上,身子倾斜,看着很有从椅子上掉下来的风险。
走近了,还能听见轻微的鼾声。
江凝烟本以为他早就走了,没想到他在这睡了至少三个小时。
谢卫东,这个名字江凝烟不算陌生,时不时就能在报纸上看到这几个小字。
并且和此相关的,大多是一些危险的,关系老百姓安危的事件。
但直到今天,江凝烟才发现,其实她早就见过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