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永德三年春,平阳侯府西跨院,满园的梨花开得正盛。
洛天宵眼睑骤然掀开,太阳穴处传来擂鼓般的悸动。
鼻腔里充斥着,一股特有的甜腻的香气味。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配刀,却触到一片温软。
侧过头,瞳孔一缩。
一名少女安静的闭眼躺着。
藕荷色缠枝莲纹肚兜,银线锁边的系带已松散大半!
“见鬼!”
洛天宵一个激灵,不留间竟滚下了床榻。
嘭!
后背撞上雕花屏风,发出了一声巨响。
特种兵王的警觉,他瞬间清醒,想起了昨晚发生的意外。
昨夜巡逻上茅厕的时候,一时大意被人捂住口鼻昏迷。
嘎吱!
床幔轻晃,另洛天宵瞬间从记忆中回神。
而床幔里少女,露出白如凝脂般的肩头。
她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忽然睁眼。
和床下的洛天宵四目相对。
少女惊慌的寻找可以蔽体的衣物。
洛天宵看清了少女的面容,瞬间内心一万个小可爱奔走。
视线所及竟是京城闻名的,那位病西施!
平阳侯府独女,朱嫣儿!
“大、大小姐?”
洛天宵喉结滚动,余光瞥见床单上,刺目的落红!
军靴里的脚趾猛地蜷缩,仿佛能扣出个三室一厅。
穿越三年,他从边关尸山血海里爬出来。
为查父母死因,隐姓埋名潜入侯府。
万没想到!会折在闺阁阴谋里!
是倒霉呢?还是倒霉呢!
咳咳!
朱嫣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指尖揪紧锦被。
洛天宵条件反射般,一把扯下帐幔。
上前将几近果体的少女包裹住。
伸手间碰到少女手腕,他的瞳孔骤缩。
这女人脉象有异啊!
脉搏急促紊乱,这分明是中了迷情散嘛!
“放肆!”一声沉稳的男声猛的响起。
嘭!
雕花木门被踹开,发出巨响,更是震得茶盏叮当响。
老平阳侯铁青着一张脸,大跨步的进来。
平阳侯老夫人紧跟其后。
侍卫们低头快步鱼贯而入,抬头偷瞄一眼屋内的场景。
咝!
都不由的倒抽一口冷气!
天啊!这小侍卫简直胆大包天!以老侯爷的秉性,估计是小命不保啦!
洛天宵单膝点地。
啪!
捻动的佛珠突然崩散,十八颗阴沉木珠子砸落地面.
在青砖上弹跳着,划出不规则的轨迹.
有两颗径滚落,直撞向洛天宵染血的靴尖!
洛天宵将头压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喘。
啪!
老侯爷接过马鞭,就要朝着洛天宵打去。
“祖父!”
朱嫣儿喉间溢出,幼猫般的呜咽。
染血的指尖,将纱帐揪出破碎的褶皱!
老侯爷举起的马鞭僵在半空。
朱嫣儿身上裹着纱帐,摇摇欲坠地起身。
脖颈处更是露出可疑的红痕。
“都是孙女身体没有,不慎打翻了药炉,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胡说!”
老侯爷暴喝如雷。
用鞭梢直指洛天宵眉心。
“你这畜生如何进的内院?说!”
洛天宵脊背绷得笔直,指尖掐进掌心,血腥味让他冷静下来。
上辈子执行任务时,他见过太多类似栽赃。
“属下昨夜戌时三刻,在茅厕时遇袭,醒来便在此处!”
乌金鞭梢抵上咽喉,冰凉的金属触感,伴着老侯爷周身散发的威压。
洛天宵抬眼直视老侯爷。
“而且我发现大小姐脉象有异,恐怕是遭人下药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给久儿诊脉?
我看分明是你这腌臜货色,对我家嫣儿起了歹心才对!”
平阳侯老夫人尖声打断,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洛天宵的鼻尖。
床榻方向传来织物摩擦声。
朱嫣儿踉跄着下床,绣鞋踩过满地狼藉,最后停在洛天宵身侧。
叮咚!
少女发间金步摇发出轻响。
俯身时一缕青丝,扫过洛天宵的手背。
朱嫣儿提醒老夫人道:“祖母,他腰间有西跨院的通行铜牌!”
洛天宵心头剧震。
瞥见腰间不知何时,挂上的内院对牌!
铜牌边缘,还沾着未干的墨渍!
这分明是新近仿造的!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半月前,二房管家塞给他的那包银子。
原来陷阱早就布好,只等着他入局了!
“好得很!今天老子非弄死你!”
老侯爷唇角,扯出森然弧度,鎏金马鞭,如毒蛇吐信般袭出。
洛天宵颈间一凉,鞭身缠绕处,立时浮起暗红勒痕。
喉结被迫抵上鞭节,那些是镶嵌的玄铁狼头雕饰!
刷!
镶金马鞭瞬间缠上洛天宵脖颈。
“祖父不可!咳咳...”
朱嫣儿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血丝。
“啊!大小姐吐血了!”众人惊呼。
朱嫣儿软绵绵栽向洛天宵。
洛天宵本能地伸手去接。
少女冰凉的指尖,在他掌心飞快划了三个字。
假成亲。
洛天宵手臂肌肉瞬间绷紧。
垂落的广袖,严实遮住了他骤然变色的脸。
怀中的朱嫣儿,轻得像片羽毛。
她竟要跟个低贱护卫做戏?这是为什么?
“嫣儿!”
老夫人扑过来抢人。
洛天宵趁机后退半步,靴跟碾碎了两颗檀木珠。
咔哒!
两声轻响传来!
朱嫣儿藏在袖中的手,比了个“三”!
洛天宵会意,这是让他提三百两黄金的赎身价!
洛天宵重重叩首,青砖上顿时见了血。
“侯爷明鉴!属下愿以三百两黄金求娶大小姐!”
满室死寂。
这死奴才的人都是老侯爷的,哪来那么多积蓄,真是大言不惭!
啪嗒!
老侯爷的鞭子瞬间落地。
老夫人保养得宜的脸皮,气的直抽搐,活像生吞了只苍蝇般难看。
洛天宵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看不起,他区区一个护卫,哪来的三百两?还是黄金!除非...
“你究竟是谁?”
老侯爷眯起眼,开始正视眼前的青年!
战场上磨砺出的直觉,让他收回了鞭子。
洛天宵缓缓抬头,将腰间的半块残玉摘下来。
窗外朝阳正好,残玉泛起血丝般的红光。
这是三年前,鸿门关血战后,他从敌将尸体上扒来的战利品。
“属下洛天宵,原北境军玄甲营斥候”
洛天宵故意露出,虎口处的箭伤。
“永昌元年腊月,曾随侯爷的亲卫队,驰援过镇天关。”
老侯爷瞳孔骤缩。
记得当年,正是大雪封山之际。
好像是有个叫洛十二的斥候,冒死引开追兵,才保住他半营精锐。
而记忆里,那张糊满血的脸,渐渐与眼前青年重合。
“都退下。”
老侯爷突然挥手。
最后一个婆子,将房门小心合上。
老侯爷一把揪起洛天宵前襟。
“小子,你可知嫣儿是太子妃候选?”
洛天宵心头猛跳,偷瞥床榻上的人儿。
难怪要毁朱嫣儿的清白,这是有人要断平阳侯府的后路!
床榻上的朱嫣儿,虚弱的倚在老夫人怀里。
唇色惨白如纸,低垂的眼底,却闪着寒星般的光。
“老朽给你两条路!”
老侯爷压低声音,锐利的双眸,死死地盯着洛天宵。
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要么现在拖去乱葬岗,要么三日后-入赘我祝家!”
洛天宵耳边嗡鸣,喉结滚动。
入赘侯府意味着,要卷入朝堂漩涡!
但是父母惨死的真相,就藏在平阳侯府,如果放弃了他也不甘心!
“侯爷,大事不好了!
二老爷带着太医闯进来了!”
门外小厮推门闯进,神情一脸的惊慌失措!
老侯爷面色阴沉。
洛天宵的思绪被打断。
朱嫣儿拔下发间的簪子,抵在洛天宵的喉结处!
洛天宵颈间突然一凉,神经立马紧张了起来。
朱嫣儿突然倾身,樱唇几乎贴住洛天宵的耳垂。
“配合我!”
随即神情一变,指尖颤抖得厉害,声音却清晰得可怕。
“孙、孙女宁死不嫁这等狂徒!”
洛天宵会意,猛地挣开钳制。
“快保护大小姐!”
众人惊呼!
洛天宵反手扣住朱嫣儿手腕,一拧一推。
“叮!”
金簪落地的声音。
朱嫣儿瞬间“昏厥”,歪倒在洛天宵的臂弯里。
“大小姐急火攻心!”
洛天宵故意扯开衣领,露出锁骨抓痕。
“若此事被传出去,侯府千金的名声将...”
“闭嘴!”
老夫人厉喝,转头对老侯爷急道。
“快请陆院判!就说嫣儿旧疾复发!”
纷乱脚步声由远及近。
洛天宵抱着朱嫣儿退至窗边,忽然察觉胸口被人轻戳了一下。
他直接低下头来。
朱嫣儿收回葱白手指,长睫掩映下,闪过一丝狡黠笑意。
簌簌!
窗外玉兰树沙沙作响。
洛天宵突然想起,今晨换岗时,二房小厮神色紧张地,往西跨院方向跑去!
看来是真的躲不过了!
他无声收紧手臂,在朱嫣儿骤然僵硬的脊背上写下:“合作愉快。”
朱嫣儿苍白的俏脸上,终于露出了真诚的微笑。
而这场戏,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