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鸾薇初初回到麟趾宫偏殿时,看着从前不觉逼仄的环境,心中却生出一丝陌生感。
她在行宫待了数月,回到宫中竟有些不适应。
吟莲站在一旁,一边整理着带来的物件,一边絮絮叨叨地诉说着打听到的宫中近来变化。
“过几日有斗草游戏呢,之前在行宫,皇上给延迟了重阳节宴,如今正是大办,连宫女也可参加,奴婢见到好几个在嬷嬷那里换胭脂水粉呢。”
她听罢,不禁微微一笑。
“这斗草游戏倒是有趣,宫女们辛苦,可也算是有个乐子了。”
吟莲将桌上的瓷瓶擦得锃亮,嘟囔道。
“那些个嬷嬷的嘴脸真是丑恶,好东西都留着自己享用,姐妹们能得些边角料就不错了。”
秦鸾薇眸色微沉。
吟莲说的没错,宫中下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也是寻常事,自己这般位低无宠的主子,兴许还不如御前得脸的宫女份量重。
毕竟,她们中不乏出身士族之人,若承了宠,怀了龙嗣,翻身也是有可能的。
她轻叹一声,缓声道。
“罢了,你若真喜欢,便从我这里拿些去吧。”
吟莲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随即又摇摇头。
“奴婢不敢,娘子自己用便是。”
她走到桌边坐下,微微一笑。
“你若不拿,我可就赏给旁人了。”
吟莲连忙笑道。
“奴婢谢娘子赏赐。”
“我知你忠心耿耿,这些东西你拿去,若有喜欢的,就自己留着,若没有,就分给相熟的姐妹们,只是,也莫要太声张。”
吟莲生父战死沙场,只剩下孤女寡母,连带着家业也被叔伯家以无男丁为由所吞,母亲不得不改嫁才能生存。
而她自幼便被送入宫中,从后来被分到秦鸾薇宫中来看,境遇自然是不好过的。
她感动不已,深深福身行礼,眼圈微红。
“娘子待奴婢真好。”
秦鸾薇摆摆手。
“你我主仆一场,不必如此见外。”
吟莲破涕为笑,重重地点点头,将瓷瓶小心收好。
她看着吟莲,心中触动。
吟莲自小入宫,虽说如今也才十五六岁,但刚到自己身边时,比起同龄的女孩子,却显得成熟许多,熟悉后方露出些这个年岁的生动。
这宫中的日子,似乎总是容易让人变得沉默寡言。
重阳节宴当日,阮玉枝却未能出席,据闻是前些日子肠胃不适,导致食泄,这些日子愈发严重了。
此事自然不可能当众禀报,阮玉枝失宠多时,谁都不想犯这个晦气,因此未有人提起。
虞惠章端坐在席间,静静听着歌舞声,心中却在想,如何尽快怀上龙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席上众人纷纷散去。
今年汤水较往常多些,她有道特别喜欢的,多用了几口后,便也准备离开。
起身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扶着桌角,稳住身形。
卓歌连忙扶住她。
“主子,您怎么了?”
她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无妨,许是方才多饮了几杯酒。”
卓歌不放心,又唤来太监去请太医。
虞惠章知道她性子胆小,便由着她去了,在椅子上坐下,闭目养神。
太医很快便来了,为她把脉。
她感到手腕处传来一阵冰凉,睁开眼睛。
太医把完脉,面色凝重,迟疑片刻后,低声道。
“请良媛屏退左右。”
她心中一紧,挥手示意卓歌带着人退下。
太医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旁人后,才小心翼翼开口。
“良媛,您是否近半年来,月事皆是疼痛异常?”
她点点头,心中疑惑太医为何这样问。
太医见她承认,便继续说道。
“脉象显示,良媛心气郁结,夏日贪凉,恐有血滞之症,长此以往则月水不通,难以得孕,且气血淤结,导致四肢麻木易现淤紫,严重将引出心梗之症。”
她听得心惊肉跳,脸色煞白。
太医小心翼翼继续说道。
“如今尚有转圜之机,臣为您开些血府逐瘀汤,再针灸取穴血海、膈俞等,以起行气活血,温经散寒之效。”
她点点头,沉默片刻。
“此事,切不可外传。”
太医连忙点头。
“臣明白,良媛放心,臣一定会守口如瓶。”
她起身,从袖中掏出一块银子。
“这是本主的一点心意,还请太医收下。”
太医接过银子,连忙跪下谢恩。
“谢主子赏赐,臣一定竭尽全力,为主子调养身体。”
她点点头,疲惫地挥挥手。
“你且退下吧。”
太医走后,卓歌走了进来,看到她脸色苍白,便关切地问道。
“主子,您还好吗?”
她强打起精神,对卓歌勉强笑了笑。
“无碍,只是有些累了,我们回宫吧。”
卓歌见她脸色不好,心中担忧,却也不敢多问,只能扶着她上了软轿。
回到潇湘阁,卓歌伺候她洗漱更衣,她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卓歌为她盖好被子。
“主子,您好好休息,奴婢就在外头,有事您唤奴婢便是。”
她点点头,不再说话。
卓歌退到屏风外,轻声关上房门。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太医的话。
轻叹一声,坐起身来,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兵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心中烦闷,便将书扔在一旁,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
卓歌一直在外头守着,见她睡不着,便轻声问道。
“主子,您睡不着吗?要不要奴婢陪您说说话?”
她点点头,走到桌边坐下。
“卓歌,你进来吧。”
卓歌推门而入,来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主子,有何吩咐?”
“本主有些害怕。”
卓歌愣了一下,随即关切问道。
“主子,您在怕什么?”
她叹了口气,将太医的话告诉了卓歌。
卓歌脸色也凝重起来。
“主子,您别担心,太医既然这样说,那一定是有办法的。”
她摇摇头,苦涩地笑了笑。
“本主入宫八年,难产失去过孩子,如今又得了这病,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做母亲。”
卓歌神色担忧,只能如往常那般安慰。
“主子,一定会的,小殿下知道您这么情真意切,一定会来的。”
她苦笑一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卓歌也不敢再多言,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
两人就这样在静谧的夜里持续许久,直到卓歌打了一个哈欠,她才回过神来。
“你回房歇息吧,陪本主在这坐了一夜。”
卓歌摇摇头,固执站在一旁。
“主子,您别赶奴婢走,奴婢今晚就在这儿陪您。”
虞惠章拗不过她,只好让她坐在身边。
两人静静坐在那里,谁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