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庭叶都冷冷漠漠的,对小铜钱的亲近与讨好无动于衷。
今日,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庭叶安静地整理着那些珍贵的古董。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眼神中却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
小铜钱在一旁不停地蹦跶着,一会儿扮鬼脸,一会儿讲些自认为好笑的笑话,想尽办法逗庭叶开心。
小铜钱看着庭叶因为自己而不开心,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他深知之前的种种伤害让庭叶对自己心灰意冷,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叶哥哥,你看这个!”小铜钱举起一个小巧的泥人,脸上堆满了笑容,“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像不像你?”
庭叶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没有说话,继续手上的动作。
小铜钱的笑容僵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他没有放弃,又开始围着庭叶转圈圈,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终于,庭叶收拾好了古董,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留下一句“我去送货了,别乱跑”,便转身出门。那声音平淡而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小铜钱看着庭叶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不舍与无奈。待庭叶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的身体渐渐发生变化,变回了荒书的模样。
片刻后,荒书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宗门的方向走去。
荒书刚踏入宗门,还沉浸在对庭叶的思念与愧疚之中,大师兄就出现在他面前。
大师兄看到荒书,眉头皱得更深了,眼神中带着些许责备,说道:“你好几天才回来一次,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荒书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大师兄的眼睛,语气有些局促地说:“有些私事,耽搁了些时间,让师兄操心了。”
大师兄看着荒书,似乎察觉到他情绪有些低落,但也没多问,只是继续说道:“一会林木长老要开会,宗门内所有弟子都得去,你赶紧收拾收拾。”
荒书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我这就去准备。”说完,他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在房间里,荒书匆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和法器。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神有些疲惫,脸色也略显苍白。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毕竟在宗门的会议上,他不能露出丝毫的软弱和分心。
整理完毕后,荒书朝着开会的大殿走去。
荒书踏入大殿,随意寻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四周弟子们的嘈杂声如潮水般涌来,他们抱怨着会议的冗长、修炼的辛苦,每一句烦躁的话语都让荒书心里愈发烦闷。他眉头紧锁,手指不自觉地在膝盖上轻敲,试图借此缓解内心的焦躁。
没一会儿,林木长老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大殿。他先是三言两语交代了些日常琐事,随后便开始长篇大论地讲修炼进度、捉妖技巧和法器鉴品。这些内容荒书早已烂熟于心,听得心不在焉。
突然,长老话锋一转,谈到妖与仙的情感,语气瞬间变得阴阳怪气:“咱们宗门里,有些弟子,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居然和妖不清不楚,也不想想这是触犯天条的事,有辱咱们仙门的清誉。”说罢,还意味深长地朝荒书这边瞥了一眼。
此言一出,原本就不安分的大殿瞬间炸开了锅。弟子们交头接耳,眼神时不时飘向荒书,窃窃私语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几个平日里就爱嚼舌根的弟子,甚至毫不掩饰地指着荒书议论起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
“听说他和那妖来往密切,也不怕被妖迷惑了心智。”
“就是,这要是被上面知道,咱们整个宗门都得受牵连。”
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荒书的脸色愈发难看,双手紧紧握拳。
这时,长老扫视一圈,缓缓开口:“大家还有什么意见要提?”
荒书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声音坚定,甚至带着一丝愤怒:“长老,我不认同您对仙与妖情感的看法。妖也有善恶之分,并非所有妖都心怀恶意。我们修行之人,本就讲究慈悲为怀、众生平等,为何要对妖抱有如此偏见?仅仅因为仙妖殊途,就要棒打鸳鸯,断绝一切可能的情谊吗?”他目光灼灼,毫无惧色地直视长老的眼睛。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荒书的举动惊住了,谁也没想到他竟会在这时候公然反驳长老。
长老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死死地盯着荒书,气氛剑拔弩张。
师尊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被惊讶所取代,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平日里还算乖巧的荒书,仿佛眼前之人是个陌生人。
三师姐则微微蹙起眉头,眼中满是担忧,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目光紧紧追随着荒书,心里默默祈祷着事情不要变得更糟。
长老的脸涨得通红,被荒书的反驳彻底激怒,他“噌”地一下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荒书,破口大骂:“你这逆徒!竟敢在这大殿之上,公然忤逆我,亵渎仙门规矩!与妖相恋,简直是自甘堕落,丢尽了我们仙人的脸面!”他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在大殿内回荡,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荒书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眼眶也因愤怒而泛红。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他与庭叶纯粹的爱情,在这些人眼中就成了不堪的脏东西?他紧咬着牙,胸膛剧烈起伏,大声怒吼。
“我去你妈的!我就是要和我心爱的人在一起,哪怕要与全世界为敌,我也在所不惜!我不管什么天道,不顾什么仙妖殊途!妖又如何?妖就低人一等吗?妖又如何?妖就不是生灵了吗?妖就不能拥有纯粹的感情吗?我心上人他善良、真诚,比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却虚伪至极的仙人要好上千倍万倍!妖也有血有肉,也懂得爱与被爱,你们凭什么要棒打鸳鸯!”
他的目光从长老身上移开,扫视着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弟子,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要不是你们这些所谓的仙门规矩,要不是你们这些守旧又迂腐的观念,我何至于守不住我爱的人?何至给不了他真心?何至于被误解、被指责?又何至于分开?你们口口声声维护仙门清誉,却不知自己的狭隘和偏见,伤了多少真心!你们打着正义的旗号,却对世间真情视而不见,你们才是真正的刽子手!你们才是披着狼皮的羊!”
荒书越说越激动,看着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长老和交头接耳的弟子,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将平日里听闻的宗门长老贪污贿赂、以权谋私的丑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你们别在那假惺惺的!你们以为这宗门就真的清清白白?你们表面上仙风道骨,背地里却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收受凡人的贿赂,随意干涉凡间事务,只为满足自己的私欲!”
众人听到这些爆料,瞬间炸开了锅,有的面露震惊,有的则是一脸心虚。
荒书趁着这混乱的间隙,双手颤抖着解开宗门服装的衣带,一把将那象征仙人身份的长袍扯下,狠狠地扔在地上,用脚碾了几下,大声宣告:“这所谓的仙人地位,这束缚人的仙门规矩,我统统不要了!!!我要去追寻我的爱情,去爱我真正在乎的人!去守护我此生唯一!”
说罢,他转身大步朝着殿外跑去去,脚步坚定而决绝。
任谁呼喊,他都没有回头。
大师兄想要追上去,却被师尊抬手拦住。
荒书的身影越跑越远,直至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而大殿内,弟子们面面相觑,长老们脸色铁青,师尊则长叹一声,瘫坐在椅子上。
荒书不顾一切地狂奔,风声在耳边呼啸,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肆意地划过脸颊。此刻,心中混杂着解脱的畅快与对未来的迷茫。终于,他终于再也不用被宗门的规矩束缚,不用在仙妖殊途的桎梏里苦苦挣扎。
“我自由了……”荒书喃喃自语,脚下的步伐愈发急促。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庭叶的模样,有他们初见时庭叶的灿烂笑容,也有争吵时庭叶受伤的眼神,每一幕都催促他快点回到庭叶身边。
等跑到庭叶的房间外,荒书顿了顿,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和情绪。他抬手轻轻抹去脸上残留的泪痕,深吸一口气,然后推开门,屋内弥漫着熟悉的气息。
他迅速变回小铜钱的模样,乖巧地坐在桌子上,安静地等待着庭叶回来。
……
夜幕如墨,缓缓落下,庭叶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间。他手里拎着两盒奶糕,神色疲惫,发丝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
他径直走到桌前,将奶糕轻轻递给小铜钱,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吃吧。”随后,整个人像被抽去了力气,趴在床上,脸埋进枕头里。
小铜钱接过奶糕,安静地吃了起来。
屋内很静,只有小铜钱轻微的咀嚼声。
不一会儿,细微的啜泣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小铜钱动作一滞,这才发现庭叶在哭泣。他慌了神,在桌上转了两圈,不知道如何是好。
犹豫片刻后,他用尽全力,将奶糕塞到庭叶的手臂下,奶糕带着他的温热。
一块,两块……小铜钱不停地忙碌着,他一边塞,一边用稚嫩的声音说着:“吃了,吃了就不难过了。”
然而,庭叶的哭泣声并没有停止,泪水依旧不停地浸湿着枕头。
小铜钱却没有放弃,固执地继续着他的动作。
小铜钱望着沉浸在悲伤中的庭叶,心里明白,这一切痛苦的源头都是自己的荒书身份。他满心自责,小小的身躯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无比落寞。
犹豫片刻后,小铜钱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情绪崩溃的庭叶。
他轻轻坐在庭叶身旁,安静地守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微弱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孤寂的轮廓。小铜钱目不转睛地盯着庭叶,看着他颤抖的肩膀,听着他压抑的抽噎声,心中满是心疼。
夜色深沉,庭叶早已经在疲惫与悲伤中沉沉睡去,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轻轻回荡。
小铜钱见庭叶终于睡安稳,便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楼下,秦阗正弯腰在木盆前洗衣服,小铜钱走到他身旁,奶声奶气地说:“秦哥哥,我来帮你。”
秦阗抬头,笑着摸了摸小铜钱的头,两人便一同忙活起来,时不时随意地聊上几句,静谧的氛围里满是温馨。
“今天进的货可真不少,累得我腰都快直不起来咯。”秦阗笑着抱怨。
小铜钱眨眨眼睛,接话道:“那等会洗完衣服,我帮你一块整理一下。”
秦阗一听笑乐了,又摸了摸小铜钱的脑袋道:“你这小孩子可比那个鸡贼勤快多了,真听话啊,明天高低得给你整只鸡吃,补补身子。”
正说着,一阵脚步声传来。
小铜钱和秦阗同时抬头,只见三师姐和二师兄出现在院子门口。
三师姐神色匆匆,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开口问道:“荒书在不在?”
秦阗停下手中动作,一脸疑惑又坦然地回道:“啊?荒书一直就没来过啊。”
三师姐眉头微蹙,和二师兄对视一眼,似乎有些不信。
此时,沅原本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听到三师姐的声音,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下衣衫,快步上前,满脸关切地说道:“三师姐,你怎么来了?一路上累不累?” 眼睛却忍不住打量着三师姐身旁的二师兄,神色中隐隐带着一丝紧张。
三师姐嘴角挂着温婉的笑意,看向沅轻声说道:“不打扰啦,我们还有急事要办。” 说罢,她伸手轻轻拉了拉二师兄的衣袖,转身便准备离开。
二师兄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三师姐的动作制止,只能随着她往门外走去。
沅的眼神一直追随着三师姐的身影,见她离去,肩膀微微下垂,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那声音里满是怅惘,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小铜钱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里有些发慌,小小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抖。他怎么也没想到,师兄师姐居然找来了,回想起自己在宗门的那些事,一股心虚感油然而生。他偷偷抬眼,瞧了瞧沅,生怕被看出自己就是荒书。
一想到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是他们要找的荒书,心虚得厉害,眼神都有些闪躲,偷偷打量着离去的两人,生怕他们突然折返,发现自己的秘密。
小铜钱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努力把注意力拉回到手上的衣服上。他稚嫩的小手用力揉搓着衣物,盆里的水溅起小小的水花。
这时,沅拖着疲惫的步子,慢悠悠地朝楼梯走去,准备上楼睡觉。路过小铜钱身边时,他像是突然被什么惹恼了,看小铜钱格外不顺眼,随手挥了一下,重重打在小铜钱的背上。
小铜钱毫无防备,小小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朝着衣盆栽去。
只听“扑通”一声,整个人一头扎进了满是肥皂水的盆里,水花四溅。
“沅!你干什么!”秦阗见状,瞬间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声。他心急如焚,两步并作一步冲过去,双手稳稳地将小铜钱从水盆里捞了出来。
小铜钱浑身湿透,头发上挂着皂泡,水珠顺着脸颊不断往下滴,模样狼狈极了。
秦阗轻轻把小铜钱放在一旁的凳子上,转身对着已经跑上楼梯的沅,大声骂道:“鸡贼,你有病是吧!这孩子招你惹你了?你下这么重的手!”
沅却头也不回,很快消失在楼梯尽头。
秦阗无奈地摇摇头,又赶忙回来查看小铜钱的情况。
秦阗满脸心疼,动作轻柔得不像话。他快速拿起一旁干净的抹布,先是轻轻擦拭小铜钱的头发,从发顶一点点捋到发梢,每一下都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细密的肥皂泡随着擦拭纷纷掉落 。
擦完头发,秦阗又开始擦小铜钱的脸,他微微俯下身,凑近小铜钱,抹布轻轻滑过脸颊、下巴,一点点吸干上面的水珠。接着,他仔细地擦拭小铜钱的脖颈、手臂,不放过任何一处湿漉漉的地方。
最后,秦阗轻轻抬起小铜钱的胳膊,把他的衣服掀开一些,仔细地将身上的水吸干,边擦边小声念叨:“都怪鸡贼那家伙,下手没轻没重,疼坏了吧?”
小铜钱微微摇头,看着秦阗认真又关切的模样,心里涌上一股暖流。秦阗的每一个动作都满含温柔,小心翼翼地擦拭,生怕弄疼自己半分。
可一想到沅,小铜钱忍不住皱起眉头,满心委屈。同样是朝夕相处过的人,沅却如此莽撞又任性,那毫无预兆的一拳,让自己狼狈地栽进洗衣盆,满心都是惊吓与难过。沅的眼神冷漠又不耐烦,和秦阗此刻的神情截然不同。
一个是如春日暖阳般的关怀备至,一个是似寒冬冷风般的恶意相向。这两人,真真是没法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却在地下,天差地别,真是没法相提并论。
……
半夜,庭叶从睡梦中缓缓转醒,屋内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他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胳膊,却触碰到一个有些硬实的东西。
庭叶微微一怔,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朦胧月光,他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胳膊下竟藏着好几块奶糕。
一瞬间,那些被他刻意深埋在心底的回忆汹涌袭来。他想起了白天疲惫归家,将奶糕递给小铜钱时的情景,也想起了自己趴在床上默默流泪时的脆弱。而这些奶糕,是小铜钱在他伤心时,一块块悄悄塞到他手臂下的安慰。
庭叶眼眶不知不觉间又湿润了。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最难过的时候,给予他慰藉的竟是看似懵懂的小铜钱。
庭叶的心中五味杂陈,有感动,有对小铜钱的感激,也有对自己这段时间冷漠态度的些许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