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上缓缓道:“朕明白,你的意思是相信翃儿能够实现我的心愿。”
皇后:“……”
皇后暗自思量,这是什么理解力?我没那么说啊。
老皇上沉吟片刻,他终是开口:“要不,还是由你私下与翃儿谈及此事,更为妥当。毕竟,翃儿心性敏感,若是由我直接告知,恐他会误以为我有所偏心。”
皇后轻叹一声:“陛下,并非翃儿一人有此想法,恐怕朝中上下,乃至天下百姓,都会认为您有所偏袒。想想我的翃儿,被您派遣至灾区赈灾,一去便是七、八年光景。归来时,满身尘土,面容憔悴,哪里还有半点太子的尊贵模样,简直与难民无异。再看看我的昭儿,被您派往北疆戍守,提着脑袋在生死线上打了七、八年仗。归来时,满脸胡茬,一身戎装,与大头兵无异。两个儿子,都变成了糙汉子,您可知我这做母亲的心,有多痛吗?”
老皇上闻言,神色柔和了几分,他轻抚皇后的手背,试图安抚她的不安。
“翃儿、昭儿岂非朕的骨肉?朕让他们远离京城,历经磨砺,正是为了让他们懂得百姓的疾苦,明白为君者的艰难。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更好地驾驭云霄国这艘巨轮。这,其实是歪打正着。若他们都如季瑄那般,整日沉迷于享乐和篡权,朕恐怕此刻还在为继承问题而发愁呢。”
皇后嘴角挂着苦笑:“陛下偏心,还偏出了道理来了。不过,您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季瑄、季惺留在京城,养尊处优,被那帮纨绔子弟带得不知天高地厚。加之被他们的母亲赵贵妃挑唆,竟滋长出了谋逆之心。说来说去,我还该感谢你才是。关于您希望季瑄谋逆案判决时能留季瑄一命这件事,我会告知翃儿,让他知道您的苦心。不过,如何判决,乃是朝廷之事。翃儿自当依法行事,不可能徇私枉法。这一点,陛下您在思想上应有所准备。”
老皇上听后沉思:“道理是这样的,但是,做父亲的都有些私心,行不行两说好不好?我也没说一定要留瑄儿一条命。只是觉得赵贵妃跟着我,惺儿跟她都被我斩了,连瑄儿也留不下,心里不落忍。”
皇后轻轻摇头,“我理解你的心,但有些人生来就一门心思地干坏事,那怎么办呢?这不是用父子之情能够解决的。赵贵妃谋逆之时,怎么没想过你是她夫君。季瑄和季惺谋逆时,怎么没想过你是他们的父亲。该要你的命之时,我看他们一点都不含糊。”
究竟是皇上,老皇上反应过来::“玲珑,你真的是提醒了我,你才是人间清醒啊!我被情绪蒙住了心智。明日,朕便召翃儿入宫,将传位之事告知于他。随后,朕便上朝,命吏部立即拟诏,着手筹备翃儿的登基大典。”
皇后浅笑:“陛下,明日您恐怕见不到翃儿。他从灾区归来,即便是快马加鞭,也需四、五日方能赶回京城。”
老皇上神色黯然:“我听出你的弦外之音了,看来你还是埋怨我把翃儿叫去赈灾了。”
皇后摇头:“没有。陛下多虑了。起初,我确实有些埋怨,但后来想想,这样的安排对翃儿来说,是应该的。 前人说得好‘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不管你当初把翃儿派去赈灾是咋想的,但对于他来说,无疑是锻炼。若他一直留在京城,身为嫡长子,只是存在,都已经很容易出事。不但对自身成长不利,而且也恐怕会遭遇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老皇上道:“玲珑大义,见识非一般女子能比。但要说到翃儿出事,也没那么容易。他一身功夫,岂会轻易随便受人摆布?朕的儿子,朕心里有数。”
皇后浅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欣慰与自豪:“夸奖的话,臣妾实不敢当。但夸季翃,算陛下说了句实话。”
老皇上道:“在老实人面前,朕也会说实话。”
老皇上不过是顺口一说,但说过之后,瞬间一个答案闪过,仿佛找到了困扰他多年之问题的解释:郑玲珑的美,是一种原色之美。经过了世事淬炼,愈发纯粹,如宝石般闪闪发亮,难怪无人能及。”
皇后闻言,心中莫名感动。
……
季翃身处偏远灾区,正全力投身于赈灾事宜,心中挂念着灾民的安危与重建的进展。然而,一封突如其来的八百里加急诏书,命令他即刻返回京城,不得有误。
季翃深知,此等急召,必有要事相商,于是他与侍卫冷耀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归途。
两人骑乘着快马,日夜兼程,风雨无阻。沿途的崇山峻岭,蜿蜒河流,如同走马灯般掠过。经过数日的奔波,他们终于抵达了京城那熟悉的城门。
然而,季翃还未及回东宫换下行装,便被皇后身边的侍女匆匆叫到了后宫。
踏入后宫,季翃缓缓跪下,带着一丝疲惫却又不失恭敬道:“见过母后。”
皇后脸上挂着微笑,轻步走到风尘仆仆的季翃身边,将他扶起,并抚摸着他的脸颊:“瞧你这一身泥水,真是辛苦了。”
季翃微笑着回答:“母后见谅。皇儿跑马千里,日夜兼程,到家还没来得及沐浴更衣,就直接过来了。”
皇后有些心疼,她轻叹一声:“好好好,平安回来就好。你父皇与我,都时刻挂念着你。”
然而,季翃却察觉到,今日的皇后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过去回京后,他一般会先被父皇召见,晚上才会来到后宫问候母后。
而这次,母后却大张旗鼓地将他叫来,而且只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季翃纳闷,但他并未开口询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皇后的下文。
皇后终于把心中的情绪释放了。然后道:“叫你来,是先给你打个招呼,要你思想有个准备。你父皇要交班了,他准备做太上皇。朝廷已经在筹划你的登基事宜。”
季翃心中猛地一震,愣在了原地,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后继续说道:“你上位的第一件棘手的事情,就是你父皇要甩锅给你,要你处理季瑄谋逆案。又叫我给你打招呼,要你宽恕季瑄,留他一命。”
皇后的话语简洁明了,却如同一记重锤,击打在季翃的心上。
他深知,这不但是他们皇家的家事,更是云霄国的国事。因此,这不仅仅是一个案件的处理,更是对他治国能力的一次考验。
皇后的话言简意赅,季翃还在消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皇后心疼地拍了拍季翃的肩膀:“不要愣着啦,赶紧过去见你父皇吧。然后,马上回东宫,叫太子妃给你煮碗姜汤,喝了暖一暖。不要冻坏了身体。”
季翃道:“谢过母后。”
他木木地走出后宫,不但高兴不起来,反而异常沉重。
他想,自己即将面临的,不仅仅是权力的交接,更是责任与担当的考验。他必须尽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以最佳的状态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
在前往父皇寝宫的路上,季翃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皇后的话语。
他明白,自己必须做出抉择,既要维护国家的稳定与繁荣,又要兼顾亲情与道义。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他,必须成为这场战争的胜利者。
老皇上满面春风,注视着行色匆匆步入大殿的季翃。
季翃跪在父皇面前,恭敬地施礼。老皇上连忙道:“起来吧,翃儿,我传位于你,此乃天命所归。你需准备一番,尽快登基,以安天下。”
季翃闻言,机械地回应道:“儿臣领命,谢过父皇。”
他的声音虽平静,但内心却如波涛汹涌,难以平复。直到走出大殿,他的脑瓜子仍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声音在耳边聒噪。
他朦胧的意识告诉自己,这应该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时刻。
回到东宫,季翃的心情也稍微平复了一些。
此时,太子妃宁馨儿正站在东宫门口,她刚生完孩子满月,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奶娘抱着婴儿,站在她身旁,一同迎接季翃的归来。
宁馨儿早已从娘家得知了季翃即将登基的消息。
前些天,她回娘家探望双亲,吏部尚书宁德皓——她的父亲,告诉她朝廷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季翃的登基大典。听到这个消息,宁馨儿的母亲反应尤为强烈,她双手合十,眼中闪烁着泪光,说这都是自己虔心奉佛所得来的好报。
宁馨儿当然也为这个消息感到高兴,但她已经身为太子妃,对于即将成为皇后的事情,虽然觉得是一种晋升,但并未像父母那样激动不已。
此刻,她优雅地行了一个屈膝礼,声音温婉:“见过殿下!恭贺殿下即将登基为帝!”
季翃将马交给侍卫冷耀,过来轻轻地拥抱着宁馨儿,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与感激:“辛苦你了,这段时间你既要照顾孩子,又要管理东宫事务。”
宁馨儿注意到季翃的装束都被雨水浸湿,一身冰凉,冒着寒气,她心疼地吩咐王公公赶紧去熬制姜汤,好让季翃驱寒暖身。
季翃低头闻着奶娃身上传来的馨香,心道,我也做父亲了。
他伸手想要从奶娘手中接过襁褓中的婴儿,但宁馨儿却制止了他:“你衣服都是湿的,先别抱孩子了,赶紧去沐浴,换身干衣服。再喝碗姜汤,去去寒气。”
季翃微笑着答应,他轻吻了一下婴儿的额头,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儿子。”便转身走进了寝宫。
宁馨儿望着季翃的背影,觉得季翃这次回来,态度变得随和了许多,这或许是即将成为皇帝,身份有所改变的缘故吧。
季翃惬意地躺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热水温柔地漫过他的身体,驱散着周身的寒意,也唤醒了他略显混沌的意识。
之前的种种,似乎都只是机械性的下意识动作,而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今天他的生命中发生了两件翻天覆地的变化,标志着他身份的根本性转变。
一是他即将成为皇帝,肩负起治理天下的重任;二是他已成为人父,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血脉延续。
喜悦之情在他心中荡漾开来,他不由自主地用手轻轻撩起浴桶中的水花,那飞溅的水珠仿佛在为他这一连串的喜讯欢呼喝彩。
披上柔软的浴袍,季翃步出浴桶,见宁馨儿正从王公公手中接过姜汤,款款而来。
她将姜汤递给季翃,季翃接过来,一饮而尽,随后顺势将宁馨儿拥入怀中,轻轻地放倒在床榻之上,第二次履行了作为丈夫的职责。
这一次,宁馨儿似乎有了更深的感触,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犹如初绽的桃花,美丽动人。
季翃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声说道:“馨儿,我一天到晚在外奔走,冷落了你,今后,也许在京城的日子会多起来。”
宁馨儿娇羞地低下头,心中被这份突如其来的幸福填得满满的,半晌才轻轻吐出一个“嗯”字,那声音里满是柔情与期待。
此时,季翃已经快速地穿好了衣服,走了出去,他吩咐王公公:“速去传召府尹陆泊嵩,务必让他即刻前来见我,有要事相商。”
王公公闻言,不敢怠慢,连忙应声退下。
不到半个时辰,府尹陆泊嵩便匆匆赶至,衣袍略显褶皱,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召见打乱了日常的节奏。
他踏入门槛,先是恭敬地行了大礼,而后起身。
季翃抬手示意他坐下:“泊嵩,近日来,本王需对季瑄谋逆一案进行详细深入的彻查,所有细节皆不可放过。你需全力配合,务必使此案水落石出。”
接下来的数日,季翃仿佛与世隔绝,全身心沉浸于季瑄一案的卷宗之中。他逐字逐句审阅,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力图从纷繁复杂的案情中抽丝剥茧,还原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