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波过后,张家堡似乎又回到平静之中,张家人还没缓过劲来,时间也过去了五天。
张国良那天,虽然当众压住怒火,可心里觉得实在憋屈,他就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弄出这等丢人之事?铁锁说的话,虽然有挑拨之意,但也有些道理,如果九先生有意摆的迷惑阵,那就值得去和九先生理论一番,究竟是什么原因?也只能和九先生见面,才能了解清楚,这事悬着也不是回事。
乡下的媒人,就是专门为两家人传话的而沟通事情,这种事,本来由媒人中间沟通,了解清楚,相互谅解,就能解决。
而张国良心里却想:铁锁这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在中间掺和,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如果这其中有什么情况,自己和九先生见面,压不住火气,就会直接谈崩,如果伤了和气,这事又将如何收场?心中两难。就想在吃饭当中,和一家人商量一下,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吃饭当中,老太太看见儿子忧心重重,就知道是在想什么,没等儿子开口,就直接问:“儿呀,家里的事永远处理不完,别的事就推推,魁儿的婚事,不能这么悬着,得去问问九先生,咱们丢了人,他得给一个解释,后边事到底怎么办,也就有了主张。”
没等张国良开口,儿媳玉芝抢先开口了:“这还能咋办,九先生让咱们丢了这么大的面子,这媳妇还能再要吗?休了算了,天底下乖巧的女子多的是,还能吊死在这一棵树上?让九先生加倍偿还彩礼,上门赔情道歉,也让他尝尝丢人是什么滋味。”
老太太听了媳妇的话,没回答,回头看着儿子问:“儿子你怎么想?”
“玉芝说的对,已经闹掰了,我看这个婚事也就算了吧,没必要继续下去,也许是九先生中间有着其他想法,就来了这么一处。强迫着来,以后也难相处,何必给以后留下诟病,这事,九先生也必须给咱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张家堡不能白丢了人。我没想到,这九先生办事这么不靠谱。”张国良也和玉芝的意见不谋而合。
“既然你们都愿意退掉,那就退掉吧!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我懂。不过,九先生人还是不错的,又是咱们三道梁上唯一的大夫,做事不能太绝了,这人以后还能用得着,好合好散,不要强求人家。前边的事,能过去就过去了,不要再纠缠,再纠缠显得我们太小气。也不能太抠财,伤了和气,以后就不好来往了。”老太太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就依母亲的意思,让铁锁去说吧,我也不想和九先生当面说,万一控制不住情绪,闹起来,面子上也过不去。”张国良接着母亲的话,说清自己的想法。
“铁锁办事不牢靠,这样吧,我正好想请九先生,给我扎扎针,不如我亲自到韩家庄去一趟。一则:看看金珠的病情如何?必定我们两家已订婚,就必须把她当作订婚的媳妇看待,关心一下,也是人之常情,显得我们有人情味,不计较得失,我也想看看,这个未过门的孙媳妇,到底怎么样?二则:我和九先生好说话,能把握好轻重,不易起冲突,探探他的口风,看他怎么解决这件事,如果他真的有什么别的想法,我也能看出一二,我也容不得他胡搅蛮缠,我们张家堡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三则:我借着去扎针,治病,下坡好说话,也能表明我们对此事也没那么上心,非得娶他的女儿不可。”老太太说出自己出面的利弊,觉得她代表张家堡比较好。
真是: 娶媳闹笑脸无光,受辱不往心里装。
欲找实情自出马,情理不通难收场。
说实在的,老太太这几天,一直想着这件事,她想去韩家庄,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想了解孙媳妇到底是怎么一个人?大喜之日,闹出这样大的风波来。再则,她能掌控自己,和九先生好交流,不会引起冲突,又能替儿子做主,要和或散,当面就可拍板定音。
张国良说道:“好是好,可去往韩家庄路不好,母亲的身体,怎么能经得住一路颠簸。”他担心母亲的身体吃不消。
“放心吧,我的身体我清楚,这点颠簸受不了,那还有几天活头?”老太太怕儿子不让去,刚强的说,其实她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不弄清缘由,让她睡不着觉。
“那好吧,就让小燕陪你去,长锁赶着马车。”儿子答应了母亲。
“小燕就不去了,长锁赶着车就行,在别人家去,人多反而不好。”老太太有着自己的主意,这是去看未过门的孙媳妇,又不是去显摆身份去了。
“妈,你要注意身体,千万别颠簸出病来。要不我去看看,再替你把九先生请来不就行了。”玉芝想把老太太拦挡住,怕她颠簸出病来,成了自己的麻烦。看老太太很坚决,儿子又支持,直接劝阻的话,怕老太太生气,就说出模棱两可的话,体现自己关心老太太,又能挡住让她别去。
“我去能说得来话,没有隔阂,九先生也会说出掏心窝子的话来。咱们两家之间,刚刚发生这种不愉快事,九先生你能请到咱们家来吗?我想,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发生这些事,到底什么事?我想听听他的解释,必定我们在三道梁丢了面子,他敷衍几句话,那是过不去的。”老太太主意已定,就说出她去的理由和好处。
玉芝再没有说什么,只好说道:“妈,那你就注意身体,看人没有礼品怎么行?我给你准备,明天就去吧。”张国良也没反对意见,点头认可,一家人的想法统一了。
正在吃饭的静儿、灵儿,听到奶奶要出门,急着喊道:“婆,我也要跟着去,婆,我也要去。”姐妹俩都喊开了。
“你们俩别闹了,吃饭,你婆去扎针,你们两个跟着,那就给你们也扎扎针,看你们还听话不?”玉芝对女儿厉声道。
姊妹俩被母亲说得不敢再出声,老太太看着两个孙女,和蔼的说:“现在天气太冷了,你们跟着要受冷冻,等天暖和了,我出去就带上你们,给你们买好吃的,好不好?”老太太哄着孙女。她对下一代,很有耐心。
静儿、灵儿,看着奶奶,没奈何的说:“好吧。”
张国良看着女儿,爽朗的笑了:“你们两个听话,开春我去槐庆府带上你们,那里有好多好玩的,好吃的,现在别闹了,听大人的话。”两个女儿听了,高兴地跳了起来,一家人看着都笑了。
第二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太阳送来的温暖,被嗖嗖冷风吹走,剩下的就是寒冷。为了御寒,老太太穿的件皮袄上路了,马车上虽然有车篷,但四处漏风,依然寒气袭人,老太太在车上畏缩着,一路颠簸,终于到了韩家庄,腿已麻木的打不过弯来。老太太稍做活动后,长锁才搀扶着下了马车,慢慢的走向九先生的药房。
真是: 大喜之日起风波,两家心事搁心窝。
老太出马探真相,对错相见再评说。
出事当晚,老大就把志远的父亲叫来,到自家窑洞说明情况,让他照顾着自己的儿子,他就怕志远出现意外,不好给他父亲交代。他的父亲,也是下午回家,没想到晚上就出事,看着儿子昏迷,既气孩子不懂事,又伤心难过,怕孩子醒不来,揪心的睡不着。
韩家庄的九先生,这几天也在苦闷之中,志远金珠喝药的第三天,两人都才苏醒过来,虽然已醒,但身体瘫软,难以行走。
九先生虽然心中气愤,但还是给他们,配着药,让他们服用,希望他们尽快好起来。心急于事无补,吃药功效慢病不见好,这都几天过去了,还没有起色。
让九先生心里庆幸的是,两人的命都救回来了,这比说啥都强,别的话也就等志远、金珠身体好点再说,现在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九先生对志远充满失望,有气又怨,志远苏醒的第二天,九先生来到大哥家的窑洞,看着志远那个样子,心里又不是滋味。无奈之下,只能对志远的父亲张老汉唠叨一通:“你的孩子,我现在是实在管不了了,今天这是幸运,及时发现才救下他的命,若是有个差错,你说我给你怎么交待?他们年轻人,不听劝阻,一时冲动,造成的后果,要我来承担,你说我冤屈不?这几年来,我一直把他当自己的亲儿子来看待,教他学医,就是想让他能继承我的医术,谁知他这样来报答我?他要寻死,还要拉上金珠,这是要害我家破人亡。我费尽心血,喂养出一个忘恩负义的负心汉。现在这种情况,我实在难留他了,我们师徒从今往后,恩断义绝,你把他带回去吧,我不会再教他了。”九先生气愤不过,说了绝情话。
志远虽然起不来,但耳朵能听得见,听见师傅的话,他无言以对,只怨自己,单想着不让金珠走进火坑,用了极端方式相劝,根本没想到造成的后果,难以承受。有情人终成眷属,在他这里,只能是书本里,情场童话,不可能变成现实,他扭过头,委屈的眼泪直往下流。
张老汉听了九先生的一番话,不知说什么好,怪只怪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自己家人老几辈,斗大的字不识一升,只知将太阳从东山背到西山,土里刨着食。上辈有人得病,因没钱医治,早早的离世,到死都不知道是什么病。他想改变儿子的命运,早早就把儿子,送到九先生门下学医,老伴说儿子小,离不开娘,不愿让去,为此,老伴和他都闹翻了。为了让儿子能出人头地,自己给九先生送礼求情,儿子才拜到了九先生门下。今天儿子还未出师,半途而废岂不可惜?张老汉急了,上前拉住九先生的手说道:“好九哥,你听我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管教好孩子,你千万不能斩断情义,这孩子学医未成,不能半途而废,你就念及这几年你辛苦教育的份上,不要赶他走,我在这里替儿子给你赔罪了。”老父亲,就想把儿子过错,全部担起来,说着就要跪下去。
“大,你这是干什么?”志远在炕上哭喊了一声,“呜呜”的哭了起来。他起不来,气得他手狠狠的砸在炕上,他不想让父亲替他受过,心如刀绞一样难受。
九先生见状,慌忙将张老汉扶起,生气的说道:“你这是干什么?不是我无情,你看现状,他还能学下去吗?你先起来,等志远好了再说吧。”张老汉没有站起来,也没管自己的儿子,蹲在哪里,心里就像猫抓了一样难受,眼中含着泪花。
老人为儿子,把人格尊严都撇到地上了,他希望做儿的,能够理解,能够体谅,再不能那么任性,那么莽撞,不再让他们伤心,给老人留点尊严,不知他们心里是否这样想过?
九先生不想看张老汉的可怜相,又不想听见志远哭喊声,“唉”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他回到自家又来到金珠的窑洞,老婆李梅花守在旁边,他也坐在了一旁。老婆看见九先生坐下,就怕他唠叨,惹烦金珠,催促他道:“你去你的药房,万一有人来看病还要找你,这里有我就行了,咱们都守在这里没啥用,难道日子不过了,一家人不吃不喝了吗?”
九先生烦躁的说:“唉,现在还有啥心思看病呢,关门歇业,看了一辈子的病,啥时是个头?”九先生此时没有给人们看病的心情。
“关门歇业?我看不如关门不干了,说起来你也不嫌害臊,自家的病都没法医治了,给别人胡看啥呢?”李梅花见九先生不走,就损了他一句。
九先生接着说道:“我就这本事,骗人也骗了几十年了,现在还有人来受骗。你不骗人,咋没人找你看病呢?我看你也是这几年,好吃好喝的吃腻人了,去干干苦力活试试,少盐没醋、少吃没喝、没钱花的苦日子也让你试试,身在福中不知福,毛病百出,啥本事没有,就学会挖苦人了。”九先生回敬了几句。
“你们别吵了好不好,让我清静清静,见面就吵,烦不烦?”躺在炕上金珠醒来,听见父母拌嘴,就插了一句。
“你还要清静?你静静的睡了几天了?你还要清静到什么时候去?”九先生看着金珠醒来了,就又说开了:“说你你嫌烦,不说你任你性子摆,你就会使性子,就会一死了事,你把难过给我们留下,你说我们又咋办?把你从小拉扯大,就是盼你好,盼你能享福,不受罪。你说天底下,哪个父母不为儿女操心?不为儿女能过上好日受累?不盼儿女过得比父母强?用你的眼光看,能过上好日子,是那么容易的事吗?有人爬爬撒撒一辈子,都没过上好日子。你这样寻死觅活的,你说我和你妈心里不难过吗?你长这么大,我让你受过委屈,受过苦吗?你怎么做事不想想后果?你说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怎么活?有什么过不去的事?非得让你用命来抵吗?让你嫁到张家堡,也就是想让你以后,不受苦日子。他张魁人心眼再坏,他明媒正娶的媳妇,他能害你吗?他娶媳妇不就是为了他们家开枝散叶,家当有个传承吗?他对你使坏心眼,我能答应吗?张国良一家能答应吗?你以为我们都那么心肠坏,把你硬往火坑里推吗?这事志远说的太迟了,没有回旋的时间,我就想让你过门后,给张国良说说,让张魁改掉他那坏毛病,有啥不行?人是可以变好的。”九先生说着,委屈的抹着眼泪。他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处理女儿的婚事。
刚刚还在顶撞自己男人的李梅花,此时也陪着流泪,养只猫都心疼难舍,何况是养了个女儿?他们有着一样的心理。
此时金珠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不知自己做的是否正确?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心里也明白,九先生两口,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来养,吃的喝的,穿的戴的,给她都很充足,没有让她受过委屈。她也很爱他们,昏迷醒来,第一眼看着母亲李梅花,守在自己身边流泪,她的心当时就软了,觉得自己太自私了,想法太单纯了。
金珠醒后,没等她问,李梅花便把志远的情况给金珠说了一遍,埋怨志远的话也没少说。一个意思,就是让她不要想志远,早早就断了这个念想。现在听了父亲的话,看着他热泪滚滚,不由得她,眼泪也从眼眶里滚了下来,心里觉得,也真对不起他们。做人怎么就这样难呢?自己的事,自己就是做不了主,不仅要顾及父母的感受,还要受到各方面的约束。自己也很自责,想着,自己是不是太任性?太不理解父母亲了?她怎么回答父亲的问话?
真是: 人生路上多迷茫,遇事无助心彷徨。
立场不同分歧在,谁对谁错难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