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必须靠自己!\"我将茶杯重重放在案几上,茶水溅出几滴。
芍药手一抖,正在整理的药包差点散开:\"小、小姐何出此言?\"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从小接受三从四德教育的丫鬟。自从庙会归来已过三日,鳌拜派人跟踪的事一直萦绕在我心头。历史上董鄂宛宛的命运告诉我,依附他人终将被动——依附父亲,依附丈夫,依附皇权,最终二十二岁便香消玉殒。
\"芍药,你觉得女子一生该如何度过?\"我反问道。
芍药不假思索:\"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子以贞静为美,以柔顺为德。\"
我摇摇头:\"若父不仁,夫不义,子不孝呢?女子就只能任人宰割吗?\"
芍药瞪大眼睛,显然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她父亲曾是太医,却因罪连累家眷;她本人聪慧过人,却只能为奴为婢。这个时代给女子的出路太少了。
\"我...我不知道。\"芍药低下头,声音细如蚊呐。
我拉起她的手:\"我想试试靠自己赚钱,你愿意帮我吗?\"
\"小姐缺银子?\"芍药惊讶道,\"府上每月例钱有五两呢!\"
\"不是缺钱,是证明我们可以不依靠家族生存。\"我坚定地说,\"我想女扮男装,去街上摆个代写书信的摊子。\"
芍药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煞白:\"这、这太危险了!若被人识破,小姐的名节...\"
\"所以我们得做好伪装。\"我早有准备,从床下拖出一个小包袱,\"看,我准备了男装。\"
包袱里是两套素色长衫,一套靛青,一套灰白,都是普通书生常见的款式。这是我让魏丑夫偷偷从外面买来的,按我和芍药的尺寸改制过。
芍药的手指颤抖着触摸那件灰白长衫,眼中既有恐惧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向往:\"小姐当真要如此?\"
\"不仅是我,你也要一起。\"我拿出另一个小盒子,\"这是我自制的化妆品,可以改变容貌特征。\"
盒子里是用蜂蜡、炭粉和花瓣调制的简易化妆品。作为现代女性,虽然不精通化妆,但基本技巧还是懂的。深色可以修饰脸部轮廓,让圆润的少女脸显得棱角分明;浅色可以制造假喉结的阴影。
芍药被我大胆的计划震惊得说不出话。我乘胜追击:\"想想看,若我们真能靠自己赚钱,以后就算遇到变故,也有立足之本。你不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吗?\"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芍药内心深处的某根弦。她父亲曾是太医,她耳濡目染学得一身医术,却因女子身份无法行医济世。我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化为决然。
\"好,我陪小姐一试。\"她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
我们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练习变装。我将长发挽成男子发髻,用炭笔将眉毛画粗,在颧骨和下巴处打上阴影,使脸部线条更硬朗。最后在喉结位置用深色画出阴影,远看确实像个清秀少年。
芍药则扮作我的小厮,她本就身材瘦小,换上男装后更像个半大孩子。我为她点上几颗\"麻子\",改变面部特征。
\"小姐...不,公子看起来真像读书人。\"芍药看着铜镜中的我,惊叹道。
镜中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眉清目秀却不失英气,确实像个书香门第的小公子。我转了个圈,满意地点点头。
\"从现在起,我叫沈云,你叫小勺,记住了吗?\"我压低声音,模仿少年变声期的沙哑。
芍药
现在是小勺了
紧张地点点头。
次日清晨,我们借口去后花园采药,实则溜到府邸偏门。魏丑夫早已等在那里,见到我们的装扮,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
\"小姐...公子真要如此?\"他低声问。
我点点头:\"丑夫,你暗中跟着就好,别让人看出破绽。\"
魏丑夫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属下会保护公子安全。\"
偏门处,守门的老张头正在打盹。我们轻手轻脚地溜出去,心跳如擂鼓。一旦踏出这个门,我就是\"沈云\"了,不再是养在深闺的董鄂大小姐。
初夏的晨风拂面,带着市井特有的烟火气。我与芍药——不,现在是小勺了——快步走向城西的集市。那里有个书肆,门前常有读书人聚集,适合摆代写书信的摊子。
路上行人渐多,我的心悬到嗓子眼,生怕被人识破。但出乎意料,路人只是匆匆瞥我们一眼就移开视线。两个不起眼的\"男子\"实在引不起什么注意。
\"公子,我们真的不会被发现吗?\"小勺紧张地低声问。
我拍拍她的肩:\"放松点,越紧张越可疑。挺直腰板,想象你真是个跟着主子出门的小厮。\"
小勺深吸一口气,肩膀放松了些。我们转过一个街角,书肆已在眼前。
书肆名唤\"墨香斋\",门前搭着凉棚,几张桌椅供人歇脚阅读。我选了个角落的位置,从包袱里取出准备好的纸笔墨砚,摆出一块小木牌,上书\"代写书信,润笔从优\"。
\"这样就行了吗?\"小勺不安地问。
我点点头:\"等着吧。\"
起初无人问津,偶尔有人好奇地看一眼就离开。我假装看书,实则暗中观察来往行人。约莫一个时辰后,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妇人怯生生地走近。
\"这位...公子真能代写书信?\"她声音颤抖。
我连忙起身行礼:\"正是,老夫人要寄信给谁?\"
\"给我儿子,在江南当差,三年没回家了...\"老妇人眼眶泛红,从怀中掏出一块粗布包裹的铜钱,\"不知这些够不够?\"
我看那不过十几文钱,却可能是她省吃俭用攒下的。现代人的价值观让我差点脱口说\"免费\",但想到现在的身份,还是接过铜钱:\"足够了,请老夫人说说要写什么。\"
老妇人断断续续地讲述对儿子的思念,家乡的变化,邻居家谁娶了媳妇谁添了孙子...我用工整的小楷将这些家常话一一写下,偶尔润色成更文雅的词句,但保留那份质朴的母爱。
\"...天冷了记得添衣,娘给你做的棉鞋托王掌柜捎去了...\"老妇人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我写完最后一个字,轻轻吹干墨迹,将信纸仔细折好装入信封,写上地址:\"老夫人收好,找个靠谱的商队捎去江南。\"
老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小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姐——公子写得太好了!那文采,那字迹...\"
我笑着摇摇头:\"这算什么,简单的家书而已。\"
这封信像是开了个好头,接下来陆续有人来找我代写。有商人要写货单,有农夫要写地契,甚至有个小媳妇红着脸要我代写情诗给心上人。我根据不同人的需求调整文体和字迹,生意竟出奇地好。
晌午时分,小勺买来几个肉包子和两碗豆花。我们躲在书肆后巷匆匆用餐,生怕被人发现\"男子\"吃饭的仪态不对。
\"公子,我们已经赚了六十八文钱了!\"小勺兴奋地小声汇报。
我咬了口包子,成就感油然而生。这不仅是赚钱的快乐,更是证明自己能力的满足。在现代,我靠奖学金和兼职完成学业;在这个时代,我依然能找到自立的方式。
下午的生意更加红火。一位老秀才模样的人蹒跚而来,说要写状纸告侵占田产的恶邻。这类法律文书正是我的专长——别忘了我在现代是法学系学生。
我详细询问案情,为他起草了一份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的状纸,还特意用了几处法律典故增加分量。老秀才读后激动得胡子直颤:\"公子大才!这状纸比县衙师爷写的还专业!\"
他执意多付了二十文,引来周围人好奇的目光。很快,我的小摊前排起了队,有要写婚书的,有要写祭文的,甚至有个酒楼掌柜要我写新菜牌的。
太阳西斜时,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驻足在我的摊前。他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傲气,身后跟着两个魁梧的家仆。
\"这小书生字不错。\"他随手拿起我写废的一张纸点评道,\"师从何人?\"
我起身行礼:\"回公子话,家学而已,不值一提。\"
华服公子眯起眼打量我,目光让我很不舒服:\"看你年纪轻轻,字却有筋骨,难得。本公子府上缺个抄书人,月钱二两,如何?\"
我心头一跳。二两银子相当丰厚,但入府工作风险太大,容易暴露身份:\"多谢公子美意,在下闲云野鹤惯了,怕辜负公子期望。\"
华服公子脸色一沉:\"你知道我是谁吗?敢拒绝鳌——\"
\"少爷!\"一个家仆急忙打断他,\"老爷吩咐申时前要回去的。\"
华服公子冷哼一声,甩袖而去。我僵在原地,心跳如鼓。那个未说出口的\"鳌\"字,莫非是鳌拜?历史上鳌拜确有几个侄子,都是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
小勺脸色煞白:\"公、公子,我们是不是惹麻烦了?\"
我强作镇定:\"没事,收拾东西,今日到此为止。\"
正当我们手忙脚乱地收拾时,魏丑夫不知何时已站在书肆拐角,眼神警惕地目送那华服公子远去。他对我微微点头,示意会处理。
回府的路上,我和小勺都沉默不语。直到安全回到闺房,卸下伪装,我们才长舒一口气。
\"小姐太厉害了!\"小勺数着钱袋里的铜钱,眼睛亮晶晶的,\"一共一百三十六文呢!\"
我揉着酸痛的手腕,却掩不住笑意:\"看,我说女子也能靠自己吧?\"
小勺突然跪下:\"小姐,今日我才真正明白您的话。女子...确实不该只做依附他人的藤蔓。\"
我连忙扶起她:\"快起来。今日你也帮了大忙,这钱我们平分。\"
\"这怎么行!\"小勺连连摆手,\"奴婢怎么能...\"
\"我说行就行。\"我坚持将六十八文钱塞到她手里,\"这是你应得的。记住,从今天起,你不仅是我的丫鬟,更是我的伙伴。\"
小勺捧着铜钱,泪光盈盈:\"小姐...\"
\"还有,以后私下别自称奴婢了。\"我笑道,\"叫我宛宛就好。\"
小勺惊慌地摇头:\"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能定就能改。\"我拍拍她的肩,\"慢慢来。\"
晚膳后,魏丑夫来报,确认那华服公子确是鳌拜的侄子鳌礼,京城有名的纨绔。今日之事虽暂时平息,但他已派人打听\"沈云公子\"的来历。
\"小姐以后还是别再冒险了。\"魏丑夫难得地露出忧色。
我摇摇头:\"今日虽有惊险,但值得。丑夫,你知道吗?靠自己的能力赚钱,这种感觉太好了。\"
魏丑夫深深看我一眼,似乎不理解我的执着,却也没再劝阻:\"属下会加强府中戒备。\"
夜深人静时,我数着剩下的六十八文钱,思绪万千。今日不仅证明了我能在这个时代自立,更让我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可能。历史上董鄂宛宛十八岁入宫,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而我,要走出完全不同的路。
月光如水,我摩挲着那枚贝壳发簪。傅宁、芍药、魏丑夫...这些真心待我的人,都将是我新人生的见证者。女子当自强,无论在哪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