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董鄂宛宛再次踏入紫禁城时,天空飘着细雨。她撑着一把素青油纸伞,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吴良辅亲自在神武门等候,见她来了,连忙迎上前。
\"福晋可算来了,皇上在文渊阁等您呢。\"
董鄂宛宛点点头,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自从知道艾公子就是顺治帝后,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段关系。作为现代穿越者,她对皇权没有天生的敬畏,但她清楚历史的走向——董鄂妃与顺治帝的爱情注定是场悲剧。
文渊阁内熏着淡淡的龙涎香,福临正站在窗前看雨,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今日他穿着月白色常服,腰间只悬了一块青玉,比宴会上少了几分帝王威仪,多了几分文人气质。
\"你来了。\"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却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住,像是突然记起了彼此的身份。
董鄂宛宛刚要行礼,福临就摆了摆手:\"不是说好了,私下不必多礼。\"他指了指案几上摊开的画卷,\"来看看这个。\"
那是一幅《洛神赋图》,笔法细腻传神。董鄂宛宛凑近细看,发梢的水珠滴落在画轴上,她慌忙去擦,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福临正伸过来的手。两人像被烫到般同时缩回手,空气瞬间凝固。
\"对、对不起...\"董鄂宛宛耳根发热。
福临轻笑一声,干脆握住她的手腕,用袖子轻轻拭去画轴上的水渍:\"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他的手指温暖干燥,触碰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董鄂宛宛怔怔地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在现代美术馆看到这幅画的复制品时,富察傅宁曾为她讲解其中的典故。那个总是温文尔雅的邻家哥哥,如今已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想什么呢?\"福临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想起以前读过《洛神赋》。\"她掩饰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写得真美。\"
福临眼睛一亮:\"你也喜欢曹植?\"他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装帧精美的册子,\"这是我亲手抄的,送你。\"
董鄂宛宛接过,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一行小字:\"赠沈韵,愿卿如洛神,常入我梦。\"日期是他们最后一次在宫外相见的那天。她心头一颤,原来即使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早已将心意寄托在文字中。
\"我...\"她刚开口,吴良辅就在门外禀报茶已备好。
福临似乎也松了口气,笑道:\"尝尝我亲手泡的茶,是江南新进贡的碧螺春。\"
茶室临水而建,窗外雨丝如帘,将外面的世界隔成朦胧一片。福临泡茶的手法娴熟优雅,董鄂宛宛看得出神。
\"没想到皇上...你还会这个。\"
福临将茶盏推到她面前:\"在认识你之前,我只知道喝茶;认识你之后,才懂得品茶。\"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就像在认识你之前,我只知道做皇帝;认识你之后,才开始思考如何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这样直白的话让董鄂宛宛不知所措。作为现代人,她能理解这种情感,但作为襄亲王福晋,她知道这种感情有多危险。她低头抿了一口茶,清香中带着微苦,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我们来对诗吧。\"她转移话题,\"就以这雨为题。\"
福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扬起笑容:\"好。'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董鄂宛宛立刻接上。
两人一来一往,从唐诗对到宋词,又到元曲。雨声渐歇,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湖面上,碎成千万点金光。福临忽然站起身:\"我们去划船吧。\"
没等董鄂宛宛回应,他已经吩咐人准备小船。吴良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头退下。
湖面如镜,福临亲自执桨,小船缓缓向湖心亭驶去。董鄂宛宛坐在船头,微风拂面,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有那么一瞬间,她忘记了身份,忘记了时代,只觉得此刻岁月静好。
\"宛宛。\"福临突然轻声唤她,\"如果...我不是皇帝,你不是襄亲王福晋,我们会是怎样?\"
董鄂宛宛心头一震。这个问题太危险,也太令人心痛。她望着远处宫殿金色的屋顶,轻声道:\"人生没有如果。\"
福临放下船桨,任由小船在湖心打转。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有时候我真想抛下这一切,就做你的艾公子。\"
董鄂宛宛别过脸去,不敢直视他炽热的目光。作为穿越者,她清楚地知道顺治帝的命运,也知道历史上董鄂妃的结局。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场悲剧。
\"该回去了。\"她低声说,\"天色不早了。\"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福临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在宫门前分别时,他突然抓住她的手:\"三日后,我还会派人来接你。\"
董鄂宛宛想拒绝,却在他恳切的目光中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回到襄亲王府,天色已暗。董鄂宛宛刚换下衣裳,蔷薇就匆匆来报:\"福晋,贝勒爷请您过去。\"
董鄂宛宛心头一紧。自从那夜冲突后,她一直避着博果尔。袖中的匕首给了她一丝勇气,她深吸一口气,跟着蔷薇走向博果尔的书房。
出乎意料,书房内没有酒气,博果尔也没有往日的暴躁。他坐在窗边,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眼中竟有一丝董鄂宛宛从未见过的平静。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董鄂宛宛警惕地坐下,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暴怒。然而博果尔只是给她倒了杯茶,动作甚至称得上温和。
\"今天进宫了?\"他问。
董鄂宛宛心头一跳:\"是,皇上召宗室女眷赏花作诗。\"
博果尔轻笑一声:\"皇上最近对诗画很感兴趣啊。\"他目光如刀,直视她的眼睛,\"特别是对你写的诗。\"
董鄂宛宛握紧了袖中的匕首:\"贝勒爷想说什么?\"
\"别紧张。\"博果尔忽然放软了语气,\"我只是想和你聊聊。\"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宛宛,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董鄂宛宛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书中描写的那场马场相遇:\"在马场,我的马受惊了,是你救了我。\"
\"那天你骑马,像团火一样。\"博果尔眼中浮现回忆的神色,\"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姑娘骑马那么好看。当你的马受惊时,我想都没想就跳了过去。\"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后来我向皇上请求赐婚,不让你参加选秀,是因为...\"他顿了顿,\"因为我怕你被选入后宫,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董鄂宛宛震惊地看着他。书中对博果尔的描写只有暴戾和粗鲁,从未提及他也有这样的一面。
\"那你为什么...\"她想起那夜的恐怖,声音微微发颤。
博果尔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因为我受不了你总是躲着我,看我的眼神像看什么洪水猛兽。\"他猛地灌了一口酒,\"我想让你成为我真正的妻子,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董鄂宛宛追问。
\"而不是心里装着别人!\"博果尔突然提高声音,随即又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我知道皇上对你的心思,也看得出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样。\"
董鄂宛宛如坠冰窟。她原以为自己和福临的互动足够隐蔽,没想到早已被博果尔察觉。
\"博果尔,我...\"
\"不用解释。\"他抬手制止她,\"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他直视她的眼睛,\"如果当初先遇见你的是皇上,你会选择他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直刺董鄂宛宛心底。作为穿越者,她对福临只有对历史人物的好奇和对艾公子这个身份的友谊。她真正爱过的,只有13岁刚穿到这里 那个温润如玉的富察傅宁。但在这个世界,她注定与那份纯粹的感情无缘。
\"我不知道。\"她最终诚实地说。
博果尔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笑了:\"至少你没骗我。\"他站起身,背对着她,\"回去吧,天色已晚。\"
董鄂宛宛如蒙大赦,快步走向门口。就在她即将踏出房门时,博果尔的声音再次传来:
\"宛宛,记住一点——无论皇上对你多特别,你终究是我的妻子。\"
这句话像一道枷锁,重重压在她肩上。回到自己房间,董鄂宛宛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掏出那把现代带来的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我到底在做什么...\"她喃喃自语。一边是帝王的深情,一边是丈夫的警告,而她心里装的却是另一个时空中的人。
这场危险的游戏,她正在越陷越深。
在这深宫之中,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