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曦时,一只信鸽扑棱棱落在襄亲王府的窗棂上。魏丑夫取下绑在鸽腿上的竹筒,眉头立刻拧成了结——这是董鄂家专用的信鸽,若非急事不会动用。
宛宛刚梳洗完,见魏丑夫神色凝重地进来,心头蓦地一紧:\"出什么事了?\"
\"福晋家书。\"魏丑夫递上竹筒,指尖微微发颤,\"加急的。\"
宛宛匆忙拆开,信纸上的字迹潦草不堪,显然写信人处于极度慌乱中。随着阅读,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竟踉跄后退两步,跌坐在绣墩上。
\"福晋!\"芍药连忙扶住她。
宛宛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信纸。信中,母亲哭诉十天前弟弟费扬古在放学途中被人劫持,等找到时已遍体鳞伤,左腿骨折,右手三根手指被生生折断。大夫说若再晚些,右手就彻底废了。
\"...
歹人虽蒙面,但费扬古听见他们提及'佟佳'二字...你父亲暗中查访,发现是佟佳似琪娘家指使...苦于没有证据,无法讨回公道...\"信纸在宛宛手中哗啦作响,\"...宛儿,若你真得皇上青睐,务必入宫...这世道,唯有嫁给权力最大的男人,才能护我董鄂氏周全...\"
信的最后,是一行力透纸背的字:\"费扬古乃我董鄂氏未来希望,他若有事,家族必亡。\"
宛宛猛地合上信纸,胸口剧烈起伏。费扬古——历史上未来的抚远大将军,董鄂家族的骄傲,现在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啊!佟佳似琪竟敢...
记忆如潮水涌来。那年她十六岁,佟佳似琪十五,两人在避雨时相识。似琪善良内向,与她一见如故,后来去董鄂府玩拉着她在月亮下结为金兰姐妹。后来...
\"福晋...\"蔷薇小心翼翼递上热茶,\"喝口茶缓缓。\"
茶盏在宛宛手中晃动,茶水溅出烫红了手背,她却浑然不觉。佟佳似琪,那个曾与她同吃同住、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如今竟对她亲弟弟下此毒手!就因为她可能入宫为妃?就为了那点争风吃醋的破事?
\"备笔墨。\"宛宛突然道,声音冷得吓人。
魏丑夫亲自研墨,目光始终没离开宛宛苍白的脸。她提笔蘸墨,在纸上重重写下:\"父母大人宽心,女儿必入宫护弟周全。\"停笔片刻,又补上一句:\"佟佳氏所为,他日必十倍奉还。\"
墨迹未干,她已将信纸折好塞入竹筒:\"速速送回。\"
魏丑夫接过竹筒,却未立即离开:\"福晋当真决定入宫了?\"
宛宛抬眼看他,魏丑夫眼中那抹痛色让她心头一颤。这个从小守护她的侍卫,此刻紧握刀柄的手指节发白,仿佛随时准备为她赴汤蹈火。
\"我有选择吗?\"宛宛苦笑,\"若只是我一人,大可一走了之。但费扬古...董鄂氏上下百余口...\"
魏丑夫单膝跪地:\"属下誓死追随,无论福晋去哪。\"
这句话重若千钧。宛宛知道,一旦入宫,魏丑夫作为外男将很难继续跟随。他这是在表明,即使违抗宫规也要守护她。
\"起来吧。\"她轻声道,\"去把《大清会典》和《大明律》都找来,我要好好研究。\"
魏丑夫领命而去。芍药和蔷薇对视一眼,默默退出去准备入宫要用的物品。一时间,室内只剩宛宛一人。
她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开始落叶的海棠。作为穿越者,她曾天真地以为自己能改变董鄂妃的命运。可如今,历史正以不可阻挡的力量将她推向既定的轨道——入宫、得宠、早逝...
\"不。\"宛宛突然一拳砸在窗棂上,木屑刺入皮肤带来细微的疼痛,\"就算这是本小说,我也绝不做任人宰割的配角!\"
若必须入宫,那她就要做最耀眼的那一个。佟佳似琪以为折断费扬古的手指就能威胁她?大错特错!这反而坚定了她的决心——唯有登上高位,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芍药轻轻推门进来:\"福晋,奴婢们收拾了些入宫可能用到的物件,您要过目吗?\"
宛宛摇头:\"你们看着办吧。\"顿了顿,\"把我的首饰匣子拿来。\"
首饰匣是博果尔送的嫁妆之一,紫檀木雕花,内里衬着宝蓝色绸缎。宛宛从暗格中取出一把小巧的银钥匙,打开了底层隐秘的抽屉。
\"这是...\"芍药倒吸一口冷气。
抽屉里整齐摆放着几样看似寻常的物件:一枚铜钱大小的玉扣、一支空心银簪、几颗珍珠般的蜡丸。这些都是她穿越后暗中准备的\"护身符\"——玉扣中藏有剧毒,银簪内可藏纸条,蜡丸里则是提神救急的药粉。
\"福晋何时准备的这些?\"蔷薇惊讶地问。
宛宛没有回答,只是仔细检查每样物品是否完好。作为法学系学生,她比谁都清楚权力的游戏有多残酷。入宫不是请客吃饭,没有防身之物怎么行?
\"芍药,我记得你懂些医理?\"宛宛突然问。
芍药点头:\"奴婢祖母是郎中,教过奴婢一些。\"
\"好。\"宛宛取出一本手抄册子,\"这是我整理的《毒物志》,你尽快背熟。\"
芍药接过册子,脸色发白:\"福晋,这...\"
\"以防万一。\"宛宛平静地说,\"在后宫,无害人之心,但不可无防人之术。\"
蔷薇咬着嘴唇:\"福晋,奴婢能做什么?\"
宛宛看向这个机灵的小丫头:\"你负责打听消息。入宫后,我要知道每个妃嫔的喜好、弱点,以及她们背后的家族关系。\"
魏丑夫抱着几本厚重的典籍回来时,正听见宛宛在吩咐这些。他的脚步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书拿来了。\"他将《大明律》和《大清会典》放在案几上,\"福晋真要...\"
\"我必须知道自己的权利。\"宛宛翻开《大清会典》,\"就算入宫,我也要以什么身份、什么品级进去,享有哪些特权,承担哪些义务。\"
魏丑夫默默退到一旁。阳光透过窗纱,在宛宛专注的侧脸投下细密的光影。这一刻的她,不像即将入宫的妃嫔,倒像个备战高考的学生。
黄昏时分,宛宛终于从律法条文中抬起头,脖颈因长时间低头而酸痛不已。她揉着后颈,走到院中透气。秋日的夕阳将云彩染成血色,仿佛预示着她即将踏入的深宫生活。
魏丑夫如影子般跟在她身后三步之遥。宛宛突然转身:\"丑夫,若我入宫,你...\"
\"属下会守在宫门外。\"魏丑夫声音低沉,\"每日辰时,福晋可差人送信到神武门西侧第三个石狮子下。\"
宛宛心头一热:\"那可是大内...\"
\"属下自有办法。\"魏丑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福晋放心,只要属下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您孤立无援。\"
这句话让宛宛想起现代看过的一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无论身处何种绝境,有人始终惦记着你,这种感觉...
\"谢谢。\"她轻声道,声音几不可闻。
夜幕降临,宛宛独自坐在灯下,面前摊开着《大明律》。她已经找到了关键条款——\"凡妇人夫亡守志者,本家不得强其改嫁\"。但紧接着的小字注释却让她心凉:\"宗室妇不在此列,需遵圣意。\"
也就是说,普通寡妇有权拒绝再嫁,但作为亲王福晋的她,命运掌握在皇帝手中。除非...
宛宛的手指停在一行模糊的批注上:\"若有子嗣,可请封诰命,独立门户。\"这是条生路!若她能证明自己怀有博果尔的遗腹子,或许可以逃过入宫命运。
但随即她又苦笑着摇头。先不说她与博果尔从未圆房,就算真怀孕了,福临会放过她吗?那个执着的年轻皇帝,连太后懿旨都敢违抗...
宛宛突然想起在现代看过的一段话:\"当你无法反抗命运时,就暂时顺从它,然后在规则内寻找突破口。\"既然入宫已成定局,那她就要做最特别的董鄂妃——一个不会早逝的董鄂妃。
\"佟佳似琪...\"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藏在袖中的银簪。这个曾经的好姐妹,恐怕想不到自己的一时歹毒,反而坚定了宛宛入宫的决心。
风吹动烛火,墙上的影子随之摇晃。那影子时而像只振翅欲飞的凤凰,时而又如困兽挣扎。宛宛盯着那变幻的影子,眼中渐渐燃起一簇火焰。
\"我不会输。\"她对着虚空说道,\"无论这是真实的人生,还是穿进了一本书。既然要玩,我就玩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