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瞧瞧这个。\"
蔷薇捧着一套做工精致的小号男装走进来,脸上带着忍俊不禁的表情。那是一件靛蓝色的长袍,款式明显模仿了福临常穿的便服,只是尺寸小了许多,还特意收了腰身,显得既有男子气概又不失女性柔美。
\"这是...\"我摸了摸衣料,是上好的云锦。
\"鳌拜夫人送来的。\"蔷薇抿嘴笑道,\"说是特意命人照着皇上和娘娘下江南时的装扮改制的,京中现在可流行了。\"
我哭笑不得。自从上次与几位命妇闲谈时,无意中提到曾女扮男装陪福临微服出游的事,京城贵妇圈竟掀起了一股\"男装风\"。各府夫人争相效仿,裁缝铺子连夜改制女式男装,价格翻了几番仍供不应求。
\"放一边吧。\"我摆摆手,\"本宫如今这身子,哪还穿得了这个?\"
怀孕七个月的我,腹部已经高高隆起,行动都有些不便,更别说穿什么男装了。蔷薇小心地收好衣服,又取来一叠帖子。
\"娘娘,这些都是各府递来的请安帖。自打上回您见了鳌拜夫人,其他夫人们都坐不住了。\"
我接过帖子翻了翻,几乎囊括了朝中所有重臣的家眷。这些精明的夫人们,表面上是来请安问候,实则是想借机拉拢关系——谁不知道皇贵妃如今是皇上心尖上的人?
\"先放着吧。\"我叹了口气,\"皇上说了,本宫现在需要静养。\"
正说着,芍药匆匆进来:\"娘娘,皇上驾到!\"
我正要起身相迎,福临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他今日穿了件石青色常服,衬得身姿越发挺拔。见我坐在窗边,他眉头一皱:\"怎么又起来了?太医不是说要多卧床休息吗?\"
\"躺久了腰酸。\"我笑着伸出手,让他扶我站起来,\"皇上今日怎么这么早下朝?\"
福临哼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叠奏折:\"你自己看。\"
我翻开一看,竟是十几位大臣联名上奏,请求皇贵妃开设\"闺阁讲习\",教授各府夫人\"德言容功\"。奏折中极尽溢美之词,说什么\"皇贵妃贤德淑婉,堪为天下女子表率\",\"乞请传授持家之道,以正闺阁风气\"云云。
\"这...\"我一时语塞,\"他们这是要我去当女先生?\"
\"东施效颦!\"福临冷笑一声,随手将奏折扔到桌上,\"那些夫人们哪是想学什么'德言容功'?分明是看你得宠,想方设法巴结罢了。\"
我忍俊不禁。福临这话虽刻薄,却一针见血。那些贵妇们平日里眼高于顶,如今却争先恐后要向我\"学习\",无非是看准了我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皇上别生气。\"我拉他坐下,亲手斟了杯茶,\"她们爱学就让她们学去,横竖臣妾现在也没法教。\"
福临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手掌习惯性地抚上我隆起的腹部:\"朕已经驳回了。皇贵妃有孕在身,需要静养,哪有精力应付这些?\"
腹中的小家伙似乎感应到父亲的触摸,轻轻踢了一下。福临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俯身对着我的肚子说道:\"皇儿乖,别闹你额娘。\"
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模样,我心头一暖。这段日子以来,福临几乎把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陪伴我,朝政再忙也要亲自过问我的饮食起居。这种专注与呵护,在现代都难得一见,更别说在这三宫六院的帝王家了。
\"福临,\"我靠在他肩上,突然有些感伤,\"我好想到八个月啊...\"
\"怎么突然说这个?\"福临轻轻揽住我的腰。
\"按照规矩,嫔妃有孕八个月,母亲才能进宫陪伴。\"我小声解释,\"我想我额娘了...\"
这话半真半假。我想念的其实是现代的母亲,那个总是唠叨我早点睡觉、少玩手机的妈妈。但穿书这么久,原主母亲的形象也在记忆中逐渐清晰——那是个温柔似水的妇人,在我入宫前夜,偷偷塞给我零花钱,还曾彻夜为我缝制贴身小衣。
福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娘...对朕好吗?\"
我一愣,随即明白他问的是原主母亲对女婿的看法。仔细回想,董鄂夫人似乎一直很敬畏这位皇帝女婿,每次见面都战战兢兢的。
\"当然好啊。\"我故意逗他,\"就是觉得皇上太威严,不敢亲近。\"
福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我以为话题就此打住,谁知第二天午后,芍药急匆匆跑进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娘娘!夫人进宫了!\"
\"什么?\"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您母亲,董鄂夫人!皇上特意下旨提前召见的!\"
我猛地站起身,差点碰翻茶几。福临竟然记得我随口一提的愿望,还特意破了规矩提前召我母亲入宫?
\"快请!不,我亲自去迎!\"
在宫女们的搀扶下,我快步走向宫门。远远地,看见一个身着深褐色旗装的妇人站在那里,正不安地摆弄着手中的帕子。那是...我的\"母亲\"。
\"额娘!\"我脱口而出,声音竟有些哽咽。
董鄂夫人抬头看见我,眼中立刻涌出泪水。她紧走几步,却在距离我三尺处突然停下,恭敬地行了个大礼:\"臣妇参见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我心头一酸。这就是帝王家的规矩,连亲生母亲都要向女儿行大礼。我赶紧上前扶起她:\"额娘,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董鄂夫人这才敢抬头仔细打量我,目光落在我隆起的腹部时,眼中满是慈爱:\"娘娘气色很好,老妇...为娘就放心了。\"
我拉着她的手走进内室,一路上问个不停:家里可好?弟弟费扬古学业如何?父亲的风湿病可有好转?董鄂夫人一一作答,眼中的拘谨渐渐被母性的温柔取代。
\"额娘,您不知道,我...本宫可想您做的枣泥糕了。\"我差点又忘了自称,连忙改口。
董鄂夫人笑了:\"为娘带了来,还有你...娘娘小时候最爱吃的芝麻糖。\"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董鄂夫人吓得立刻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襟。我正要安抚她,福临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出乎意料的是,他今日没穿龙袍,而是一身简单的靛蓝色家常便服,连头上的暖帽都去了,只束了个简单的发髻。
\"皇上...\"我正要行礼,福临却抢先一步走到董鄂夫人面前,作了个揖:\"额娘一路辛苦。\"
这一声\"额娘\"把董鄂夫人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折煞老妇了!臣妇万万不敢当!\"
我也愣住了。按照规矩,皇帝对岳母最多称呼\"夫人\",哪有直接叫\"额娘\"的?这简直是民间女婿的做法。
福临似乎早料到这反应,亲自扶起董鄂夫人:\"宛宛是朕的妻子,您自然是朕的额娘。私下里,咱们就是寻常人家,不必拘礼。\"
董鄂夫人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眼神不断在我和福临之间游移,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赶紧打圆场:\"额娘,皇上体恤女儿有孕在身,特意请您提前入宫陪伴。您就...就依了皇上的意思吧。\"
福临顺势接过话头:\"额娘一路劳顿,先用膳吧。朕命御膳房准备了您爱吃的淮扬菜。\"
董鄂夫人受宠若惊,连连道谢。用膳时,福临的表现更是令人大跌眼镜——他亲自为岳母布菜,询问家中近况,甚至称自己为\"小婿\"。董鄂夫人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后来渐渐放松,眼中甚至流露出对这位\"女婿\"的满意。
\"额娘放心,\"福临给董鄂夫人添了碗汤,\"宛宛在宫里一切都好。太医日日请脉,龙胎安康。\"
董鄂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有皇上这般疼爱,为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看着他们相谈甚欢的样子,我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在我面前总是霸道专横的帝王,竟能为我的家人放下身段,做到如此地步。这份心意,比任何赏赐都珍贵。
用罢晚膳,福临体贴地告退,留我和母亲独处。董鄂夫人确认皇上走远后,立刻拉住我的手,眼中闪着泪光:\"宛儿,皇上待你...竟这般好?\"
我点点头,突然有些哽咽。这一刻,我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现代穿越而来的灵魂,还是真正的董鄂宛宛。母亲的温度如此真实,那些关于童年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教我绣花时的耐心,我生病时她彻夜的守候……
\"额娘,我好想你。\"我扑进她怀里,像个孩子般抽泣起来。
董鄂夫人轻轻拍着我的背,就像小时候那样:\"傻孩子,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爱哭。\"
这一晚,我们母女说了许多体己话。母亲告诉我,自从我得宠的消息传开,董鄂家在京中的地位水涨船高,父亲在朝中也受到更多尊重。弟弟费扬古更是被选为御前侍卫,前途无量。
\"你爹常说,咱们董鄂家能有今日,全凭宛儿的福气。\"母亲抚摸着我的头发,\"如今你又怀了龙种,若是阿哥...\"
\"娘,\"我打断她,\"无论是阿哥还是格格,都是您的外孙。\"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娘糊涂了。只要是你生的,皇上定然都疼爱。\"
正说着,蔷薇匆匆进来:\"娘娘,魏统领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我皱了皱眉。魏丑夫明知我与母亲团聚,为何还来打扰?但以他的性子,若非急事,绝不会如此冒失。
\"请他进来。\"
魏丑夫一身戎装,行礼后低声道:\"娘娘,属下在巡查时发现两名可疑宫女在您宫外徘徊,其中一人...是佟佳氏身边的。\"
佟佳氏?我心头一紧。她一直对我独占圣宠心怀不满。如今我有孕在身,她若起了歹念...
\"加强戒备,但不要打草惊蛇。\"我吩咐道,\"尤其是本宫的饮食,必须加倍小心。\"
魏丑夫领命而去,母亲却忧心忡忡:\"宛儿,这宫中...有人要害你?\"
我勉强笑笑:\"娘别担心,皇上安排得很周全。再说,女儿也不是好欺负的。\"
母亲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香囊:\"这是为娘从潭柘寺求来的平安符,住持亲自开的光。你随身带着,保佑母子平安。\"
我接过香囊,那上面绣着莲花童子,针脚细密,一看就是母亲亲手所制。在现代时,我从不信这些,如今却如获至宝,郑重地挂在腰间。
\"谢谢娘。\"我靠在她肩上,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母亲轻轻哼起一首满族摇篮曲,那调子莫名熟悉,仿佛穿越时空而来。在这温暖的旋律中,我渐渐合上眼睛,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成了董鄂宛宛,而那个现代女孩的记忆,只是一场遥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