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孝庄太后的仪仗缓缓驶入宫门。我站在廊下,看着那顶明黄轿辇在雪后初晴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太后平安从五台山归来,意味着鳌拜的阴谋又一次被挫败。
\"娘娘,外头风大,您还是进去等吧。\"芍药为我拢了拢狐裘披风,眼中满是担忧。
我摇摇头:\"太后离宫多日,本宫理应在此恭迎。\"
话音未落,腹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如刀绞般从下腹直窜后腰。我猛地弓起身子,双手本能地护住已经隆起明显的腹部,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娘娘!\"蔷薇的尖叫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低头一看,淡粉色的血丝已经透过月白色宫装,在裙摆上晕开一朵刺目的花。五个月的身孕,见了红——这个认知让我眼前一阵发黑。
\"快传太医!\"芍药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她和蔷薇一左一右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恍惚间,我被抬进了暖阁,无数人影在眼前晃动。福临几乎是冲进来的,明黄色龙袍的衣摆上还沾着雪水,显然是从乾清宫一路狂奔而来。
\"宛宛!\"他跪在床前握住我的手,那双总是含情带笑的眼睛此刻满是惊恐,\"怎么回事?早上还好好的!\"
我想开口安慰他,却又一阵剧痛袭来,忍不住呻吟出声。福临的脸色瞬间惨白,转头对跪了一地的太医怒吼:\"都愣着做什么!皇贵妃和龙胎若有闪失,朕要你们全部陪葬!\"
太医院院判刘太医战战兢兢上前为我诊脉,手指刚搭上我的腕子就抖个不停。我深吸一口气,强忍疼痛开口:\"刘太医不必惊慌,本宫只是下腹坠痛,并无大出血,应是动了胎气。\"
刘太医仔细诊脉后,额头上的冷汗总算少了些:\"回皇上,娘娘所言极是。龙胎脉象尚稳,只是母体气虚血弱,需立即卧床静养。\"
福临紧绷的肩膀这才稍稍放松,但眼中的担忧丝毫未减:\"当真无碍?那为何会见红?\"
\"这......\"刘太医支吾着,\"妇人孕期见红确为凶兆,但娘娘出血不多,且脉象显示......\"
\"是子宫增大压迫导致的毛细血管破裂。\"我接过话头,用现代医学知识解释道,\"胎儿这几个月长得快,子宫扩张会牵拉周围组织,有些轻微出血是正常的。\"
一屋子人全都愣住了,连福临都惊讶地看着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补充:\"本宫在娘家时读过些医书......\"
福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挥手让太医们退下开药,只留下贴身宫女伺候。待众人退去,他坐到床边,温热的大手轻轻覆上我的腹部:\"还疼吗?\"
我点点头:\"有点胀痛,但比刚才好多了。\"
他闻言,竟开始小心翼翼地为我按摩腹部,手法轻柔却精准,仿佛演练过千百次一般。我惊讶地看着他,他轻笑一声:\"跟太医学的。自你有孕,朕就私下请教了按摩手法,只是没想到第一次用是在这种情况下。\"
心头涌上一阵暖流,我握住他的手:\"皇上不必担心,臣妾真的没事。现代医......我是说,医书上说这种情况多休息就好。\"
\"现代?\"福临敏锐地捕捉到我的口误,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却体贴地没有追问,\"无论如何,从今日起,你需卧床静养。若不是你爱干净,朕真想让你吃喝拉撒都不离这张床。\"
我噗嗤一笑,却又牵动腹部肌肉,疼得\"嘶\"了一声。福临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朕这就叫太医回来!\"
\"别!\"我拉住他,\"真的只是正常的胎动反应。孩子长大了,活动空间变小,偶尔会踢到内脏,有点疼是正常的。\"
福临将信将疑,但还是坐回床边,继续为我按摩。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力道恰到好处,渐渐让我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太后那边......\"我突然想起今日的正事。
\"母后已经知晓情况,特意嘱咐你不必急着请安。\"福临说着,眼中流露出赞赏,\"母后还说,你懂得这么多医术知识,难怪能把玄烨养得那么壮实。\"
我微微一笑,心中却因想到玄烨而记起另一件事——博果尔。那个我嫁过,又因福临的设计而战死沙场的男人,已经去世两年了。
记忆中的博果尔是个英武爽直的汉子,对我这个妻子礼遇有加。若非福临认出我是\"沈云\",强行想要独占我,我或许会与他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但命运弄人,福临为了得到我,将博果尔派往边疆征战,最终......
\"在想什么?\"福临敏锐地察觉到我的情绪变化。
我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皇上,臣妾想为博果尔办一场法事。\"
福临的手突然停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为何突然提起他?\"
\"他去世两年了,却连场像样的超度法事都没有。\"我轻声说,\"无论如何,他曾经是臣妾的......\"
\"丈夫\"二字我没说出口,但福临显然明白我的意思。他的表情变得复杂,有嫉妒,有恼怒,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愧疚。
\"朕不准。\"他冷声道,\"他是罪臣,谋逆......\"
\"皇上!\"我打断他,\"您我都知道那不是真的。博果尔从未谋逆,他只是......\"我的声音低下去,\"只是挡了您的路。\"
暖阁内一时寂静无声。福临的眼中翻涌着各种情绪,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宛宛,你总是这样,对伤害过你的人都心存怜悯。\"
\"不是怜悯,是公道。\"我握住他的手,\"博果尔待我以礼,我和他也没有圆房。他的死......我们都有责任。\"
福临沉默良久,终于点头:\"依你。但法事需低调进行,不可张扬。\"
我心中一松,正欲道谢,腹中孩子却突然重重踢了一脚,疼得我弯下腰去。福临顿时慌了手脚,我连忙摆手:\"没事,是孩子踢得重了些......哎哟!\"
这一脚格外有力,连福临放在我腹部的手都感觉到了。他先是一惊,随即眼中涌现出难以言喻的喜悦:\"他动了!朕感觉到了!\"
看着他像个初次当父亲的毛头小子般兴奋,我心中柔软一片。这一刻的福临,不是执掌生杀的帝王,只是一个为即将到来的孩子欣喜的普通男子。
\"皇上喜欢孩子?\"我忍不住问。
福临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朕喜欢与你的孩子。玄烨聪慧,这个孩子想必也不差。\"他顿了顿,\"至于法事,朕会安排喇嘛在潭柘寺为博果尔诵经三日。\"
我没想到他不仅同意,还选了潭柘寺——那个我与福临初遇的地方。这份体贴让我鼻头一酸:\"谢谢皇上。\"
\"不必言谢。\"福临轻抚我的脸颊,\"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总觉得博果尔的死是你的错,是不是?\"
我垂下眼帘,没有否认。穿越者的身份让我对生死有着不同于古人的看法,博果尔的死始终是我心头的一根刺。
\"傻宛宛。\"福临叹息,\"宫廷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当日朕不先出手,博果尔背后的势力迟早会害了朕,也害了你。\"
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博果尔虽个人无害,但他代表的满洲老牌贵族势力确实对福临的皇权构成威胁。这就是宫廷,美丽却残酷,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正当我思绪万千时,门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太后娘娘驾到!\"
我和福临都是一惊。按规矩,太后尊贵之躯不应亲临妃嫔寝宫。福临连忙起身相迎,我也挣扎着要下床行礼。
\"快躺着!\"孝庄太后已经走了进来,见状连忙制止,\"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太后一身素净袍服,比离宫前清瘦了些,但精神矍铄,目光如炬。她坐到床边,仔细打量我的脸色:\"气色还行,看来龙胎无碍。\"
\"劳额娘挂念,儿臣惭愧。\"我低声道。
太后摆摆手:\"哀家听说了你那些医术见解,很是独到。难怪玄烨比同龄孩子都健壮。\"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董鄂家的女儿,果然不凡。\"
我心头一跳,不知太后这话是否别有深意。
\"额娘,宛宛需要休息。\"福临适时插话,\"您长途跋涉回宫,也该早些安歇。\"
太后微微一笑:\"皇帝这是赶哀家走呢?也罢,你们小夫妻说体己话,哀家不便打扰。\"她起身前却对我说,\"对了,听说你想为博果尔办法事?\"
我紧张地看了福临一眼,见他微微点头,才答道:\"是,臣妾觉得......\"
\"觉得心中有愧?\"太后一针见血,\"不必如此。佛家讲因果,一切皆有定数。博果尔今生种因,来世得果,与你我无关。\"
太后的目光深远,仿佛能看透人心:\"你若真为他好,不如多抄几卷佛经,助他早登极乐。至于法事......\"她看了福临一眼,\"皇帝安排得妥当,潭柘寺是个好地方。\"
我惊讶于太后的通达,更惊讶于她似乎对我和福临的计划了如指掌。这位历经三朝的女人,果然深不可测。
太后离开后,福临亲自喂我喝了安胎药,又命人在床周加了两个炭盆。我笑他小题大做,他却一脸严肃:\"朕不能再承受任何意外。四年前潭柘寺初遇,朕就知道你是我此生唯一想要的人。如今有了玄烨,又即将再添一子,朕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破坏这份幸福。\"
我心头暖流涌动,正想说些什么,腹中孩子却又踢了一脚,这次正中心窝,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福临顿时手足无措:\"又疼了?朕这就......\"
\"没事,\"我忍着泪笑道,\"这小家伙力气真大,将来肯定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福临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床边为我按摩。他的手法越发熟练,渐渐让我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我仿佛看到博果尔站在远处对我微笑点头,似乎是在感谢我为他争取的超度法事。他的身影渐渐淡去,融入一片光明之中。
或许太后说得对,一切皆有定数。博果尔有他的因果,我有我的路途。而此刻,我最该做的,就是守护好腹中这个与福临的爱情结晶,在这深宫之中,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