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的炭火噼啪作响,殿内暖得让人昏昏欲睡。
我坐在书案前,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墨汁在笔尖凝聚,最终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浓黑。
这封家书,该怎么写?
我望着窗棂上凝结的冰花,思绪飘远。
曾几何时,我以为自己足够了解福临。历史上的顺治帝,痴情、仁厚,为董鄂妃之死悲痛欲绝,甚至一度想要出家。而我穿越到这个世界后,遇见的福临也确实温柔体贴——他会在我腰酸时帮我揉按,会记得我爱吃的每一道菜,甚至会在批阅奏折到深夜时,悄悄来我殿中,只为看我一眼。
可如今……
我低头看着宣纸上晕开的墨迹,忽然觉得,我或许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娘娘,\"芍药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将一盏热茶放在案几上,\"您已经坐了一个时辰了。\"
我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本宫在想,这家书该怎么写。\"
蔷薇正在整理妆台,闻言转过头:\"娘娘想写什么?\"
我摩挲着笔杆,轻声道:\"本宫想提醒阿玛和费扬古……行事要谨慎。\"
提醒他们,君心难测。
提醒他们,福临的喜怒哀乐,将直接影响到董鄂一族的兴衰。
芍药和蔷薇对视一眼,都没敢接话。
笔尖终于落在纸上:
\"父亲大人膝下:\"
\"女儿在宫中一切安好,腹中胎儿康健,勿念。\"
写到这里,我顿了顿。
接下来该怎么说?
直接告诉阿玛,福临可能毒杀了多尔衮?
还是暗示他,皇上近来性情大变?
最终,我继续写道:
\"近日天寒,父亲与弟弟需多加保重。朝中事务繁杂,还望父亲谨言慎行,以稳妥为上。\"
\"女儿虽居深宫,然时刻挂念家中。若有要事,可托魏统领递信。\"
写完后,我吹干墨迹,将信纸折好,装入信封,又用火漆封缄。
\"芍药,\"我轻声吩咐,\"让魏丑夫亲自送到阿玛手上。\"
芍药接过信,犹豫了一下:\"娘娘,要不要再添些家常话?这信……未免太简短了些。\"
我摇摇头:\"越简短,越安全。\"
这深宫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承乾宫。
若这家书被截获,至少不会落人口实。
蔷薇帮我揉着肩膀,低声道:\"娘娘别太忧心了,皇上对您终究是不同的。\"
我苦笑一声:\"是啊,不同。\"
不同到可以一边温柔地叫我\"宛宛\",一边冷眼看着张太医\"坠崖而亡\"。
腹中的孩子突然踢了我一下,我轻抚肚皮,低声道:\"四阿哥也觉得额娘想太多了,是不是?\"
傍晚时分,魏丑夫回来了。
\"信已送到,\"他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董鄂大人让臣转告娘娘,家中一切安好,请娘娘放心。\"
我点点头:\"阿玛可还说了什么?\"
魏丑夫犹豫了一下:\"董鄂大人说……近日朝中有人弹劾鳌拜专权,皇上似乎……颇为不悦。\"
我心头一跳:\"弹劾鳌拜?\"
鳌拜是当年逼死苏显的元凶。
若有人敢动鳌拜,岂不是在打福临的脸?
\"是谁上的折子?\"我急忙问。
魏丑夫摇头:\"董鄂大人没说,但臣猜测……可能是索额图一派。\"
夜深了,我却毫无睡意。
索额图是索尼之子,而索尼是太后的人。若索额图真的在针对鳌拜,那背后是否有太后的授意?
太后是否……已经察觉到了多尔衮之死的蹊跷?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
若太后与福临因此反目……
\"娘娘,\"蔷薇轻轻走进来,\"该歇息了。\"
我摇摇头:\"再等等。\"
我在等什么?
或许是在等福临来,亲口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我想多了。
然而,福临始终没来。
直到三更天,我才迷迷糊糊地睡去。梦里,我看到了苏显。他站在梅树下,笑着对我说:\"宛宛,这首曲子叫《梅花三弄》,我教你。\"
可当我伸手去拉他时,他的脸突然变成了福临的。
福临冷冷地看着我:\"宛宛,这宫里有些事,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我猛地惊醒,发现窗外已经泛白。
又是一夜无眠。
用过早膳后,慈宁宫突然传来消息:太后病势加重,昏迷不醒。
我顾不得禁足令,匆忙赶去慈宁宫。
福临已经在那里了。他站在太后榻前,背影僵硬得像块石头。
\"皇上……\"我轻声唤他。
他转过头,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你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点点头,看向榻上的太后。她双眼紧闭,脸色灰败,手中却仍紧紧攥着那块多尔衮送的玉佩。
\"太医怎么说?\"我低声问。
福临沉默良久,才道:\"心病。\"
回承乾宫的路上,雪又下了起来。
福临走在我身边,突然开口:\"宛宛。\"
\"嗯?\"
\"朕是不是……做错了?\"
我心头一震,转头看他。
福临的侧脸在雪光中显得格外苍白,眼中竟有一丝罕见的脆弱。
他是在问太后的事?
还是在问多尔衮的事?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最终,我只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皇上,雪大了,回去吧。\"
当夜,我做了个决定。
\"芍药,研墨。\"
我重新铺开一张信纸,提笔写道:
\"父亲大人:\"
\"太后病重,皇上心忧。还望父亲联络族中子弟,近日谨守本分,勿参与朝中纷争。\"
\"女儿一切安好,勿念。\"
写完这封信,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无论福临是仁君还是暴君,他终究是我的夫君,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
而我,必须保护好董鄂家,保护好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