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的春夜,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撕裂。
\"娘娘!三阿哥发高热了!\"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胤禛出生才半月有余,我尚在月子中。顾不得披衣,我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跌跌撞撞往玄烨的偏殿跑。
殿内烛火通明,玄烨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锦被中,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白。太医跪在床边,手指搭在玄烨腕间,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样?\"我声音发抖。
太医收回手,重重叩首:\"回娘娘,三阿哥这是......天花。\"
\"天花\"二字如惊雷炸响。
我腿一软,险些栽倒,被蔷薇死死扶住。福临闻讯赶来,却在听到\"天花\"二字时,猛地刹住脚步。
\"皇上......\"我伸手想拉他,却见他下意识后退半步。
\"传旨,\"福临的声音冷得像冰,\"即刻送三阿哥出宫避痘,慈宁宫、承乾宫所有人熏艾消毒,四阿哥和皇贵妃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玄烨才两岁!他需要父母......\"
\"胤禛才半个月!\"福临厉声打断,\"你要让刚出生的孩子染上天花吗?\"
争执间,孝庄太后扶着苏麻喇姑匆匆赶来。
\"皇帝!\"太后一眼看穿局势,沉声道,\"哀家陪玄烨去西苑。\"
福临眉头紧锁:\"额娘,您年事已高......\"
\"玄烨是哀家的亲孙子!\"太后不由分说地抱起昏迷的玄烨,\"董鄂氏留下照顾胤禛,皇帝坐镇紫禁城,就这么定了!\"
玄烨在太后怀中微弱地喊了声\"额娘\",小手无力地朝我伸了伸,随即被裹进厚厚的斗篷里。
我哭着想追上去,却被福临一把拽住:\"你疯了?不要命了?!\"
西苑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我瘫坐在地上,腹部的伤口崩裂,鲜血浸透中衣。
福临打横抱起我,声音发颤:\"传太医!\"
我被按在床上,眼睁睁看着医女重新缝合伤口,却感觉不到疼——比起玄烨正在承受的,这算什么?
\"他会死吗?\"我木然地问。
正在写方子的太医手一抖:\"娘娘放心,三阿哥体质强健,只要熬过七日高热......\"
\"朕要的不是'只要'!\"福临暴怒地踹翻案几,\"朕要他活!\"
胤禛在隔壁啼哭不止,乳母怎么哄都无济于事。
\"给我。\"我挣扎着起身,将襁褓接进怀里。小小的婴孩一到我怀中就安静下来,小脸贴着我的胸口,仿佛知道母亲正在承受怎样的煎熬。
福临站在窗边,背影僵硬如石。
\"皇上若是担心,\"我轻拍着胤禛,\"不如去西苑看看?\"
\"朕不能去。\"他声音沙哑,\"天花传染性极强,朕若染病,朝纲必乱。\"
我闭上眼——是啊,他是皇帝,是大清的支柱。可玄烨呢?玄烨只是他的儿子,一个可以牺牲的儿子?
三日过去,西苑传来消息:玄烨的高热不退,脸上开始出疹。
我跪在佛堂拼命诵经,膝盖磨出血痕也不觉疼痛。蔷薇红着眼眶来报:\"太后娘娘染上了!\"
我手中的佛珠\"啪\"地断裂,珠子滚落一地。
那个抱着玄烨离开的夜晚,太后回头看了我一眼,说:\"放心,有哀家在。\"
第五日,福临终于忍不住了。
\"朕要去西苑。\"他换上便装,腰间别了把匕首。
我死死拽住他的袖子:\"皇上不是说......\"
\"朕可以远远地看他们一眼。\"他眼中布满血丝,\"就一眼。\"
我松开手,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冷酷的帝王,或许比我想象的更痛苦。
西苑外围,福临站在高墙上,用西洋望远镜看了足足一个时辰。
回来时,他袖口沾着泪渍:\"玄烨会喊'皇阿玛'了......太后在给他喂药......\"
我捂着脸痛哭失声。
第七日拂晓,一匹快马冲进紫禁城。
\"三阿哥退热了!太后娘娘的疹子也开始结痂了!\"
我抱着胤禛跪倒在地,泪如雨下。
一个月后,玄烨回宫,小脸上留着浅浅的麻点。
他怯生生地站在殿门口,不敢靠近我和胤禛。
\"来。\"我蹲下身,张开双臂,\"让额娘抱抱。\"
玄烨\"哇\"地哭出声,跌跌撞撞扑进我怀里。
福临站在廊下,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树影,看不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