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立刻趴在患者胸膛上,侧耳捕捉他微弱的心跳。
待确定后,她又抓起手腕,指腹深深下压。
脉搏如丝,在她指下流淌。
阮青雉摸到脉搏的那一刻,如释重负地闭了闭眼。
她缓缓直起腰,看着患者胸膛轻微的起伏,被汗水浸湿的脸庞一点点荡起笑,喜极而泣道:“他有心跳了,有心跳了!”
“他活了!”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众人瞬间鼓足劲,加快速度。
卫生所的医生们也刚好推着急救病床飞奔过来,患者不宜挪动,直接把门板放上去。
他们继续推着病床,疾步前进。
为首的医生率先开口:“患者什么情况?”
“急性中毒!”
医生:“症状呢?”
阮青雉:“患者意识不清,躯体抽搐,呼吸心跳都有暂停。”
她第一时间接过护士手中的氧气瓶,动作麻利地将导管塞进患者鼻间。
然后反问:“拿了几个留置针头?”
“五个!”
女孩点头:“好!我马上建立多条静脉通道!”
“到急救室后,立刻静滴纳洛酮,利尿剂,还有维生素c,用来降低游离基!同时进行洗胃,也可以灌服活性炭,吸附毒性,洗完胃再用盐水高位灌肠!”
阮青雉嘴里说着,手下的动作并未停下。
在四个轱辘哗啦啦转动的声音中,她飞快剪开患者裤子。
分别在双侧肘部,以及下肢预埋留置针。
然后将尿管放入体内。
做完这一切,刚好到了急救室外。
阮青雉眼眸微眯,利落翻身下了病床,卫生所的医生们接手患者。
将他推入病房,进行洗胃。
女孩双脚落地后,身体再也撑不住地倒下去。
冯森表情惊慌,赶紧伸手去接。
只是女孩柔弱的娇躯很快便跌进一个更宽阔的胸膛里。
男人见状,周身猛地僵住。
半晌,停至半空的手蜷了蜷,有些依依不舍地放下。
沈战梧从身后稳稳接住妻子。
他单膝跪着,让妻子坐在自己的腿上,精壮的手臂圈着她肩头。
沈战梧拿出手绢,抬手要给她擦脸。
可当视线看到小姑娘的脸,男人漆黑的眸子骤然眯起。
那上面有两道极其明显的青紫印记。
沈战梧腮角鼓了鼓,转头,冷眼盯着冯森,男人眸中覆着一层彻骨的冰。
冯森看着他们举止亲密的模样,心中升起一股不爽。
他迎上沈战梧的目光。
一侧嘴角微扬。
仿佛在说,没错,就是我。
是不是有一种心心爱爱的宝贝,被人玷污的感觉?
冯森想到这,心中痛快了。
眼中的挑衅加深。
沈战梧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下颌处的轮廓狠狠绷起。
他收回视线,抬手仔细擦去小姑娘脸庞上的汗,然后打开一个玻璃瓶,放在她嘴边:“喝点。”
阮青雉借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入口微甜,是葡萄糖。
“哪来的?”
她嗓音非常虚弱。
沈战梧又慢慢喂她喝了几口:“是我刚刚让别人拿过来的,再喝点,恢复的快些。”
阮青雉乖乖点头。
沈战梧喂了小半瓶才停下。
他滚烫的手落在女孩纤细的手臂上,小心试探着用了下力道。
倚在他怀中的阮青雉忽然痛苦低吟了半声。
剩下的半句,被她咬在唇间。
她是真的疼。
细白的手指下意识抓紧男人的衣领。
沈战梧赶紧收回力道,眉头拧成一团解不开的结,哑着嗓音道:“肌肉太僵硬了,得抓紧揉开才行,你忍一下……”
阮青雉无声地点头。
沈战梧再次尝试,小姑娘身体猛地一颤。
他再次顿住。
阮青雉虚弱到几近无声:“…继续。”
沈战梧常年训练,清楚什么样的手法能真正缓解肌肉。
只是,如今感受妻子的轻颤,看着她发际再次被汗水打湿。
他的手也在抖。
一颗心被揉烂了,碾碎了……
那些士兵站在墙边,看着女孩痛苦隐忍的模样。
一个个别开眼,根本不忍心看。
正在这时,小护士慌张地拉开急救室的门,向阮青雉求助:“同志,患者开始呕吐了!”
阮青雉眸光瞬变,顾不得疼,立刻直起身,快步走进急救室:“赶紧肌注止吐针啊!”
女孩一走,周遭瞬间安静。
沈战梧缓缓直起身,回眸看向冯森,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眸光锋利。
下一秒,他抬脚朝男人腹部踹去。
冯森向后飞快撤腰躲过。
可沈战梧的动作快如闪电,一脚踏空后,另一只脚已经破空而来,朝着他脑袋左侧横扫。
冯森伸出双臂格挡。
用肘接住男人的攻击。
霎时间,他双臂发麻,整个人踉跄地后退。
两人因此拉开了距离。
冯森甩了甩手臂,盯着眼前的年轻人。
曾经是他手里的兵。
如今官升三级,反倒成了自己的领导。
沈战梧黑眸也在盯着他,单手解开领口处的纽扣,他舔舔唇,迈着修长劲瘦的长腿,继续进攻。
冯森见他并没有罢休的意思,眉头紧锁。
心底开始有些打怵……
他了解沈战梧,刚刚那一下只用了三成力道,可就算这样,他的手臂还是像刀劈了一样,巨疼无比!
沈战梧拳头带着风声挥过来。
冯森只能硬着头皮接招。
只是不出两招,他整个人被重重砸在墙上。
冯森脸色涨红,上了岁数的脸疼到扭曲,嘴角新添了一道破痕:“沈战梧,我是你营长!”
沈战梧眸色冷冽:“现在是你团长了!冯营长!”
冯森擦了下嘴角的血:“团长了不起?因为我碰了你爱人,你就要给她出气?”
“可你知道吗,有人举报你爱人作风问题,我负责审讯,这是我的任务,一切行动有理有据,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还配当一个团长吗?”
沈战梧冷冷一笑:“冯营长,谁说我是为了这个打你啊?嗯?”
“你大小也是个营长,在部队里待了快二十年!刚刚那种情况下,你竟然冷眼旁观!如果我没有出现,因为你,我们就要彻底失去了一个战友!”
“冯森,该我来问问你了,你配当一个营长,配当一个兵吗?”
冯森不说话了。
刚刚,他是被救人的阮青雉吸引了思绪。
急救室的门刚好开了。
阮青雉走出来。
沈战梧冷哼一声:“我现在没空搭理你,等这件事结束后,我需要冯营长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那边其他人纷纷问道:“嫂子,阿杰怎么样?他活过来了吗?”
阮青雉缓缓点头:“只是……”
大家的心再次被放在刀尖上。
“就算给他洗了胃,可这种毒素还是会影响到神经系统,他的身体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抽搐,这些都是终身无法恢复的。”
“意味着,他以后再也不能成为一名军人了。”
众人渐渐沉默下来。
沈战梧问:“是什么引起的中毒?”
阮青雉:“是水壶里的水,我已经让李看山看住那些水壶了。”
沈战梧派人喊李看山过来。
等他带着所有水壶出现时,黝黑的皮肤上全是汗。
沈战梧沉声问:“阿杰喝的是哪个?”
“这个。”
李看山把水壶递过去。
阮青雉眉头突然皱起:“等一下。”
她快步走过去,抓起水壶仔细看了眼,抬头跟沈战梧确认:“这是你的水壶?”
男人的水壶很好分辨。
因为一侧的壶身上,被子弹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沈战梧点头:“嗯,是我的。”
阮青雉抬眸,神色有些后怕:“你刚刚干嘛去了?”
男人如实说:“有人跟我报告,说上面领导几天前接到了有关你的举报电话,任务已经下达给了冯营长,他带人去找你,我不放心,所以也去了家属院。”
阮青雉:“你们的水壶混着用?”
李看山摇头:“不是。”
阮青雉疑惑:“那阿杰为什么会用这个水壶?”
一个士兵忽然垂着眼说道:“是我跟阿杰说,沈团长结婚了,他爱人肯定会给团长的水壶里装糖水……”
他急切解释:“我没有下毒!团长……”
话没说完,林如珍诧异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响起:
“沈战梧?你怎么在这?”
阮青雉闻言,转过身,缓缓敛起眼眸:“你来这干嘛?”
林如珍把视线从男人身上收回来。
她的神色恢复如常,依旧如以往那般仰着下巴,轻蔑地开口:“和你有什么关系?”
阮青雉忽然道:“我的确跟一个杀人犯扯不上关系。”
女人慌了下:“是谁出事了?”
她的问题只换来一阵沉默,以及众人深深的打量。
林如珍猛地反应过来,嗤嗤一笑。
她充满仇恨的双眼,恨不得将女人拆骨吃肉:“阮青雉,你明知故问!你说我能来干嘛?当然是办被开除军籍的手续!”
“现在你满意了?来盛阳不到一个星期,就让我身败名裂,阮青雉,你真是好手段啊!”
沈战梧冷眼道:“林如珍,你被开除,是因为你犯了部队纪律!”
林如珍闻言,恨意加深。
不禁想起她在全军面前的检讨。
自己要向谢芳菲道歉,向公安道歉,向那个小畜生道歉,向阮青雉道歉。
她要向所有人道歉……
甚至老首长还明确表示,她和阮青雉打赌是损了军人的颜面。
念完检讨,她看见栅栏外,站着许许多多的家属。
阮青雉也在其中。
那女人挂着得逞的笑,看着自己。
在那一瞬间,她只有一个想法。
谁说自己打赌赌输了呢!
她凑巧救了沈战梧一次,那第二次呢?
林如珍想到这,快步逼近女人,咬牙道:“阮青雉!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我!?”
阮青雉岿然不动:“阿杰中毒死了!”
女人眉头跳了跳,勾唇冷笑:“和我有关吗?”
“因为是你投的毒。”
林如珍怒吼:“你放屁。”
嘴上反驳着,可心跳剧烈,犹如打鼓!
阮青雉拧开水壶,递到沈战梧面前,冷声命令道:“喝了它!”
沈战梧没任何犹豫,直接仰头往嘴里倒。
“不要——”
林如珍脸色瞬间白了。
她飞扑过去,抓住男人的手:“别喝……”
阮青雉冷笑:“还说不是你!”
林如珍扭头:“我没有!”
李看山在这时冲出来,一把掐住女人的脖子,将她摁在墙上,双目赤红:“林如珍!真是你投的毒?”
她还是不承认:“不是我!”
李看山死死咬着牙,手中的力道加深:“你知不知道阿杰是我们这些人当中最优秀的兵!”
“他的枪百发百中,马上要进行射击手选拔了,他是要拿第一的!现在因为你,他再也没办法打枪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他犹如一只绝望的野兽,声嘶力竭地嘶吼!
林如珍感觉自己的脖子快被掐断了。
大脑开始渐渐缺氧,她费力掰着男人的手:“李看山,你有病啊!”
阮青雉见状,赶紧扯开他:“别把她弄死了!”
李看山被战友拉回去。
可他猩红的眼眸还盯着女人,痛苦的,一遍遍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林如珍弯下腰,大口呼吸。
阮青雉拿过水壶,刚要凑近鼻尖,沈战梧却握住她手腕。
小姑娘抬眸:“我只是闻一闻。”
沈战梧接过来闻了下,沉声道:“没有味道。”
阮青雉思索:“可能是河豚毒。”
无色无味,发作快。
能摧毁神经系统。
沈战梧蹙眉:“那是什么?”
阮青雉:“是一种鱼类身上提取的毒素,普通人很难弄到手。”
这个年代河豚很少见。
很多人都不知道这只小小的鱼身上剧毒无比。
仅0.5mg就能致人死亡。
沈战梧眯起眼睛,忽然说出一个名字:“林宏?”
一旁的林如珍身体抖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