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岱悠然转身,重新踅回室内,此时的她感到无债一身轻。
实际上,早些天卖了地里的粮食,加之前面皇帝赐予的嘉奖,早已凑足了偿还沈长淮本金与利息的银两。
利钱之所以丰厚,双方都清楚偿还的,不仅是借给她的那一千两本金,还有她借住期间的吃穿用度。
等的就是还钱的时机,钱好还,情难偿。时机不对,又伤了双方的情分。
时值年末,各处都在结账。官员之间,也有互赠礼金、拜会旧友的习俗。两相叠加,徐南岱年底,倒还省下了一笔开支。
几个月大的小孩,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梦中度过的。
恰好,胖嘟嘟的团哥儿,此刻正醒着。杨婉正抱着他,坐在堂屋为他新砌的暖榻上。
“团哥,你看是谁来了?”
徐南岱一进屋,杨婉正抱着团哥儿逗引。握着他的小胖手,同徐南岱打招呼。
“团哥儿,这是姐姐。”
徐南岱走上前,轻轻戳了戳团哥儿的脸蛋,那duangduang的触感,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小姐,东西取来了。”
此时,四喜端着两个精致的木匣,姜黎则抱着一摞新到的锦缎,从门外走了进来。
徐南岱随即解释道:“姨母,这批料子是新到的,赶上年底,您瞧瞧可否用得上。”
杨婉看了一眼几匹锦缎,色彩纯正,因为织了金线,阳光下闪着金光。
“这样好的东西,你自己可留了?”
“赶制出来的不多,先拿来孝敬您,后面到的,我自己再留着。”
听她如此说,杨婉也不再推辞,命人收下。
“另外两个盒子里,是给团哥儿做的新鲜小玩意。”
林嫂子从四喜手中,接过第一个木盒。掀开一看,里面是一个颜色鲜艳的八卦风轮。
拿在手中,它便随风旋转起来,寓意着驱害辟邪。
团哥儿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林嫂子又打开了另一个木盒,里面的东西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姑娘,这是什么?”
“这叫蛇形摆。”
“这东西怎么使呢?”
于是徐南岱上前,从林嫂子手中的盒子里,取出蛇形摆。
她将架子放在榻上的几案上,架子下端用线坠着同样大小的小木球。细看之下,小木球上雕刻着憨态可掬的不同动物,组成了十二生肖。
杨婉本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摆件,没想到当徐南岱轻触其首时,整个蛇形摆便依次缓缓摆动起来。随着频率的变化,逐渐摆动成了蛇形。
团哥儿的眼睛都看直了,可他年纪太小,还不能让他上手。
杨婉刚想夸赞徐南岱,突然感觉到身上一阵暖流。伸手一摸,竟是团哥儿尿了。
“这小子怕是看到好东西玩不到手,急尿了。”
一时间众人跟着笑开,恰逢此时,沈楀散了学打外间进来。
“三婶娘,我今天来看看团哥儿。”
他的视线扫过团哥儿,又看向一旁的徐南岱,露出微笑。
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风霜,一时不敢上前。
“林妹妹什么时候来的?”
“也才坐了一会儿。”
“好孩子,你们两个先聊着,我带着团哥儿去换身衣裳。”
说笑间,众人一同进了屋。小丫鬟给二人上了茶,一时间厅堂里只剩下四人。
“姑娘,你且坐会儿,我们回观澜居,整理一下带来的东西。”
“好,我待会儿正好随四哥哥一道,去拜会一下家里的长辈。”
徐南岱这次来,想着顺便把年礼一并送了,拉了整整一车绫罗绸缎。
二人一撤,屋内只剩下沈楀和徐南岱。
小楀儿这才笑着走上前,解下大氅,随意搭在旁边的圈椅上。
他走到徐南岱对面,撩袍而坐。
“你怎知我在这?”
“进门时门房说了。”
“今日没陪席伶温习?”
沈楀郁闷,以为她是拈酸吃醋。
“你知道我并不想去。”
堂屋的木榻下面烧着火,上面盖着竹席。几案四周用浆糊粘了围布遮挡,人可以把脚伸进去取暖。
徐南岱到了冬日里手脚总是冰冷,此时不知不觉间,手已经伸到了围布下面。
阳光透过轩窗斜射进来,停在几案前形成了光斑。
徐南岱甚至能够看到细小的尘粒在光斑中舞蹈。
沈楀歪着头笑着看她,徐南岱也不敢大声说话,生怕里间的人听见。
突然,她的手在围布下面被人紧紧握住。徐南岱本能地想抽出来,却只拽出来一只,另一只说什么也拽不出来。
“松开,有人。”徐南岱小声提醒。
沈楀但笑不语。
她剜了他一眼,只好成全了他的心思,任由他握着。沈楀手心逐渐出了汗,徐南岱的手也不再冷了。
“晚上在我这里陪我和你姨夫一起用饭吧。”
杨婉从里间走出来,徐南岱想急着收回被沈楀紧握在围布底下的手,却还是拽不出来。
“好的,姨母。”徐南岱一面慌张应付着,所幸此时杨婉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
她又瞪了沈楀一眼,见他还是不肯松手。
杨婉此时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终于将视线放到了榻上的几案上。沈楀这才缓缓松手,改为轻拨案上的蛇形摆。
“这东西真有意思,不如林妹妹改日送我一件?”
“四哥哥也是不足岁的奶娃娃吗?”
“我看不比团哥儿强到哪去。”
杨婉接着玩笑几句,未来得及多想。
沈楀也不生气,只是一味地浅笑。
坐了半晌后,四喜和姜黎带着东西,在沈楀的陪同下去看望了老太太。恰巧二夫人也在,徐南岱索性把东西一并送了。最后才来到沈楀的母亲大夫人那里。
看见儿子同徐南岱一道进来,大夫人面上含笑,询问徐南岱:“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下晌。姨母挂念,叫我陪她小住几日。”
“母亲,这是林妹妹孝敬您的年礼。”
沈楀一指后面正抱着的几匹崭新的布匹的姜黎,大夫人视线扫过,并未细观。
“下次莫要这般破费,倒是你这娃娃赚钱不易,多攒些嫁妆依傍才是。”
“萧悠感念府中照顾,聊表心意而已。”
大夫人点了点头,一时之间,徐南岱也不清楚她是真的不喜欢这些礼物,还是假意客气。
她也没有心情去猜测,更不打算猜测。就连她和沈楀都结局未知,何必提前预支烦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