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杙立即唤来周怀,声音中夹杂着难以抑制的颤动,但迅速调整,恢复了冷静。
周怀目睹此景,内心震撼不已。这位一向以铁腕着称,逐步攀登至权力巅峰的沈大人,这份颓然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身处权利高处,周怀常常觉得,沈杙没有任何情绪,更没有人情味。
可这段时日,他眼前只看到了一个从云端而下的活生生的人。
“速将牙婆的画像广而告之,凡能提供线索者,重重有赏。
记住,那牙婆跨国界行走,惯于在关卡打点关系,或许现有官差因惧怕牵连而隐瞒真相。传令下去,提供线索者既往不咎。
同时,向北戎和鲜卑的眼线发布任务,将牙婆与林姑娘的画像一并送达。”
周怀面露迟疑:“大人,此举恐会惊动暗探,上头或许会有微词。”
沈杙转身,周身散发出冰冷的寒意,仿佛回到了那个冷酷无情的沈大人形象。
“林姑娘对两国邦交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周怀深知沈杙的决断力,虽谨慎多虑,却也明白此刻不是退缩之时。
“遵命,大人,属下即刻去办。”
言罢,周怀轻轻掩门退去。
烛光摇曳的内室中,沈杙回首望去,一根蜡烛即将燃尽,火光在蜡残中挣扎。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预示着不祥。
他抬手示意,影卫瞬间现身,黑衣人单膝跪地,抱拳以待。
“主子有何指示?”
“你刚刚所闻,即刻派人监视周怀,确保他切实执行我的命令。
同时,调遣暗卫盯紧赛罕,今日所查线索,他定会迅速得知。以他的性情,定会急于寻人。
你需安排人手紧随其后,一旦他们先找到林姑娘,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带回。”
“一定听您吩咐,属下遵命。”黑衣人领命而去。
安排妥当后,沈杙倚在圈椅上,紧蹙眉头。夜色深沉,他却难以入眠。
闭上眼,全是她的身影与过往的点滴。自相识以来,她从未安稳,待她归来,他定要将她紧紧守护。
另一边,那位四十多岁的牙婆,体态丰腴,年轻时曾有过几分姿色。
她在妓院中专门调教女郎,练就了一双识人的慧眼。
后来嫁为人妇,却难耐贫苦生活,相继气死了丈夫和婆婆。
不愿重回妓院,便与一些下九流的人混在一起,勉强度日。
为了生计,她干起了牙婆的勾当。凭借识人的本事,为妓院寻找姿色出众的姑娘,日子过得愈发滋润。
她手头有几个相好,互不干涉。这不,刚卖了徐南岱,便拿着银子住进了鲜卑相好的家中。
那相好同样四十多岁,看上去却比她年轻许多,且已有家室。
两人除了私通,还合伙干起了人口买卖的勾当。
这几日,他们刚从鲜卑买了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怯生生的,虽然衣着朴素,但能看出家境的疼爱。
这牙婆逍遥自在的日子过久了,竟让两个小姑娘在外面放风,为他们苟且偷情打掩护。
如今她一不动窝,找人便成了棘手之事。
……
徐南岱饮罢那碗苦涩汤药,便将药碗直递至那仆妇眼前。
那仆妇接过碗来,对上徐南岱冷冽的目光,只得悻悻退下。
徐南岱复又推开窗棂,向外张望,只见院门处守卫依旧,却不见巡逻之人踪影。
连日观察,那几人约莫半炷香光景,便经过此处一回,可见此地并不甚大。
徐南岱试推屋门,榉木门扇下沿划过凹槽,因无滑轮之便,不及现代推拉门那般顺滑。
她先探头一望,堂屋内此时竟无仆从守候。果然,她稍显不悦,仆从们便不耐烦再来叨扰。
碧水云天之中,每栋别院皆有专门的下人伺候,以防彼此走动打探。
唯有挂了牌的姑娘,方有一两个专属婢女侍奉左右,也都是经过几番筛查的。
徐南岱堂而皇之穿过堂屋,行至门口,掀起竹帘而出。
眼前乃内院景致,曲廊蜿蜒,途中所遇下人,皆浅浅略施一礼,令她恍若未受监视。
除了主入口旁那日打斗的清音泉外,整座庭院由几处小温泉分隔为几处不同风格的房舍。
温泉景致各异,或设竹棚遮阳,池中泉水呈黄褐色,像是硫磺药浴;或露天而置,竹林遮阳,周身怪石嶙峋,活水垂落,池水清澈;或另设于林间,鸟语花香,幔帐垂垂,春日花瓣纷落,目之所及尽是丰谷柔情,不似烟花之地。
徐南岱随意转了一圈,并未遇到阻拦,想必是那金木放宽了对她的看管,遂回屋内,待夜深人静再探。
直到一个时辰之前,入了夜,她熄灭了烛火,假作熟睡。
待到周围寂静,她起身轻推一窗,趁守卫四顾之际,抓准时机,扒窗沿而上,凭肌肉之力向上攀登。
徐南岱虽体力未复,但好在这具身体折腾的纤瘦,终登房顶,居高临下,打探四周景致。
观望之下,发现此处偏居一隅,远处流水潺潺,与此地水声相和。
徐南岱判断这里应是温泉群落中,专供金玉休憩之所。
她也不禁好奇,玉娘与金木究竟何关系,竟如此纵容。
经过一番打探,徐南岱已汗湿衣衫,疲惫不堪,翻身回屋,随意取一件外衫出门。
她迅速来到今日所探温泉,伸手试水温,褪去衣衫,仅留抹胸亵裤,入水而浴。
因为有外伤,除了从地牢上来那天简单冲洗外,前几日只是简单擦拭。
此时水中水温略高,她却很快适应,畅快地游了几个来回。
终于倦意袭来,徐南岱则闭目仰靠边沿石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忽闻水声,徐南岱惊醒,睁眼便对上对面那人一双沉郁的双眸。
只见宫灯斑驳跳跃的光影下,徐南岱见到了数日未见的金木,他此时赤裸上身,浸于水中。
“本欲唤下人带你泡温泉,助你恢复,不想你自寻至此。”金木言道。
徐南岱垂眸一看,见他身上伤痕累累,新旧交错,不知是何利器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