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泱泱感受到沈明珠投来的灼热视线，那双秋水眸子里分明写着“你我多年情谊”几个字。
她垂眸避开这目光。
“楚丫头，”皇后倚着紫檀雕凤扶手，声音清亮，“你且照实说，本宫跟前容不得半分虚言。”
楚泱泱提起湘色裙摆向前半步，裙裾随着动作泛起粼粼波光。
她对着皇后屈膝行礼，“臣女惶恐。”
抬眼间正对上沈明珠攥着湿透衣襟的焦灼模样，又瞥见林疏月攥着锦帕的指节已然发白。
“启禀娘娘，”她将团扇缓缓收拢抵在心口，声音淡淡，“臣女方才确见林姑娘伸手推了明珠。”
闻言，沈明珠骤然浑身充满力量，“皇后娘娘，您看，臣女并未撒谎，林疏月心肠歹毒，就是她推我，故意让我出丑的。”
林疏月冷哼一声，“天同城谁人不知，你楚郡主与沈明珠好得同穿一条裤子，你的话，如何有公正之言？”
闻言，皇后将目光转向楚泱泱，其他围观的人也都想起楚泱泱以前的举动，荒唐的人说的话，可信度总是不够格。
周遭议论声四起。
皇后玉指轻叩凤座，满殿珠翠霎时噤声。
楚泱泱却在这死寂中再次开口，“臣女还未说完，臣女的确看到林姑娘推了明珠入池中，但是，林姑娘是为了自保，才推的明珠。”
众人又露出诧异的目光，八卦之魂被烧得熊熊燃起。
只听到楚泱泱继续道，“我先看到明珠想要推林姑娘入池中，幸得林姑娘反应迅猛，闪躲间把明珠推倒，当时臣女正站在二人中间，故而看得清楚。”
沈明珠猛地拽住她衣袖，指甲几乎掐进锦缎，“泱泱你疯了吗？我是你的好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楚泱泱抽回衣袖，神情依旧淡如水，“臣女并未看错，还请皇后娘娘明察。”
皇后凤目微阖，鎏金护甲在扶手上轻轻敲打。
沈明珠鬓发散乱地瘫坐在地。
“沈将军想必最近太忙于朝政，对自家姑娘倒是有些疏于管教了。”皇后微笑，却给人一种震慑感。
沈明珠霎时面如死灰。
洛兮风握着药箱的手指蜷紧，视线不受控地落在楚泱泱发间的珍珠流苏上，那坠子正随着她行礼的动作轻颤，像极了她几天前替他包扎伤口时发抖的指尖。
她略施粉黛，不卑不亢，游刃有余的姿态，与从前那样张牙舞爪的模样截然不同。
“楚郡主今日倒让本王刮目相看。”三皇子李容玦忽然轻笑，玉骨折扇缓缓煽动。
沈明珠愤恨地瞪着楚泱泱。
“沈氏女禁足三月，抄《女诫》百遍。”
皇后突然扬声道，金镶玉护甲不轻不重点在扶手上，“至于楚丫头，知情不制止也不主动告诉……”
她话音未落，洛兮风忽然掀袍跪地，药箱铜扣撞出清脆声响，“微臣斗胆，郡主前几日偶感伤寒，还需及时用药。”
皇后偏头看向洛兮风，凤钗垂下的流苏微微晃动，“本宫不过是要赏楚丫头对食盒。洛太医倒是心急，莫不是怕本宫吃了这丫头？”
洛兮风跪姿未动，玄色官服下摆泛起细微涟漪。
他的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滑动，“微臣昨日为郡主请脉时，诊得风寒未愈。微臣只是关心则乱。”
关心？
楚泱泱侧头望他，他满目坚定，仿佛真是对她情根深种。
他为什么要在众人面前秀恩爱？
这不符合洛兮风的人设啊。
正思考着，听到皇后又扬声道，“赏楚丫头南海明珠一斛。”
她顿了顿，对着楚泱泱露出慈祥的笑，“再赐紫参两支，让洛太医亲自煎了伺候你服药。”
闻言，几位贵女用团扇掩唇轻笑，彼此轻声道，“没想到郡主还能抢来位如意郎君。”
“倒是羡煞旁人呢。”
众人调笑着，便又散去继续赏花。
御花园的芍药灼灼似火，洛兮风垂手立于楚泱泱身侧，玄色官服被花影割裂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楚泱泱将头靠近洛兮风，压低声响，“洛大人越发会演戏了，我差点以为你真的爱上我了。”
洛兮风侧过身来，屈指弹落她鬓边飘落的海棠，这个亲昵动作引得远处贵女们窃窃私语。
他指尖残留的药香拂过她耳廓，语气温柔似在说什么浓情蜜语，“丞相上月驳回太医署增设疡医的奏请。”
他掌心虚虚托住她后腰，上半身微微倾倒，嘴角靠近她的耳边，轻声呢喃，“还请郡主美言几句，令楚丞相能支持一二。”
楚泱泱借着整理禁步的动作退开半步，“原来洛太医是要借东风。”
果然这狡猾的阎王，没安好心。
事出突然必有妖。
她这清醒的头脑，绝不会傻到以为他真的对她心存怜惜，他不要杀她就谢天谢地了。
楚泱泱娇笑道，“夫君演得这般情真意切，我差点就信以为真了。害我还高兴了半饷。”
一只蓝蝶忽地落在洛兮风肩头，他抬手拂去时露出腕间曾被楚泱泱捆绑的伤痕，“郡主可知'同气连枝'何解？”
他倾身点了点一边开得旺盛的牡丹花瓣，“就像这缠枝牡丹，根脉腐烂时，花叶越要开得光鲜。”
他顿了顿，语气骤然变得森寒，“待到这只牡丹彻底失去观赏的用途时，再连根拔起，也不迟。”
楚泱泱心口骤然缩紧，这阎王，又来威胁他！
她伸出手，不经意间露出手腕上的血痕伤口，在洛兮风面前晃了晃，“可惜这棵牡丹不仅仅可以被观赏，也可以救人性命。”
洛兮风扬扬眉，春阳恰好漫过青玉冠边缘，在鼻梁处折出清冷的弧度，薄唇噙着的三分笑意似揉碎了满园海棠。
不得不承认，洛兮风是真的帅。
楚泱泱忽而能理解原主为他疯狂的举动。
可惜这张俊脸开口了，“明日辰时，还望郡主及时来书房取血。”
美颜顷刻碎成春池里絮乱的涟漪，毫无美感可言。
然而，这一幕，落在五步之外的萧仁玉眼里，便是亲昵的打情骂俏，更是在她面前赤裸裸的耀武扬威。
楚泱泱顿时感受到这愈发浓烈的目光，她转过头，与萧仁玉对视。
有些事，也该说清楚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