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岛南麓的渔村浸在梅雨季的闷热里,陈青山蹲在檐下逗弄三花猫,那日苏的银发梢卷着片鱼干,引得野猫直跳脚。村口突然传来急促的铜锣声,七个穿麻布直垂的汉子抬着顶花轿横冲直撞,轿帘上绣着歪歪扭扭的犬神纹。
\"让道让道!犬养家迎神轿啦!\"领头汉子鼻孔朝天,腰间木刀撞得陶铃叮当响,\"冲撞了八幡大明神,罚你们给祠堂扫三年鸟粪!\"
陈青山侧身避让时,轿底突然掉出半截青铜钉。那日苏用银发卷起钉子:\"这饕餮纹刻反了,是仿镇山钉的赝品。\"话音未落,轿中冲出个戴天狗面的胖子,扑腾着要去抢钉子:\"还给我!这可是祖传的犬神牙!\"
胖子脸上的天狗面突然滑落,露出两团发面馒头似的胖脸。陈青山用钉尖挑起面具:\"犬养家主这面具是去年中元节集市买的吧?穗子还挂着价格签呢。\"
\"胡、胡说!\"犬养家主急得直跳脚,腰间束带崩开露出绣着柴犬的兜裆布,\"这是祖爷爷的祖爷爷传下来的......哎哟!\"话没说完被自己木刀绊倒,轱辘辘滚进路边泥坑。
抬轿汉子们七手八脚去捞人,花轿突然散架,露出底下藏着的腌菜缸。那日苏掀开缸盖,酸味呛得野猫炸毛:\"这就是八幡大明神的本体?\"缸底沉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歪歪扭扭刻着\"徐福留\"三字。
犬养家主抱着石头嚎啕大哭:\"你们这些强盗!这可是我家守了十八代的镇村之宝!\"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当年徐福大人亲自摸过的神石,能保佑渔获满仓......\"
陈青山用青铜钉刮下石上青苔,露出底下刻痕:\"这是万历年间唐津烧的窑印,写着'次品'。\"他顺手把石头垫在摇晃的茶几下,\"当镇纸倒是合适。\"
犬养家的老仆突然拄着枣木杖冲来:\"外乡人懂什么!这石头每逢雨夜会发青光!\"杖头镶着的铜镜晃到陈青山眼睛,\"昨晚我还看见......\"
\"看见你偷喝祭酒吧?\"那日苏的银发缠住枣木杖,\"杖头镶的是肥前国造的劣质镜,照妖都嫌模糊。\"
犬养家主突然蹦起来,麻布直垂裂开个大口子:\"你们定是七星会的探子!来人啊!放犬神!\"七个汉子齐吹海螺号,村口窜出三条秃毛老狗,围着陈青山的裤腿直打转。
陈青山掏出鱼干,老狗们立即躺平露肚皮。\"这就是犬神?\"他挠着狗下巴,\"倒是比主人懂事些。\"
犬养家主气得直哆嗦,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让你们见识真正的神器!\"展开是张泛黄的海图,\"这可是祖上跟随丰臣秀吉大人征韩时......\"
那日苏用银发卷走海图:\"这是去年长崎港的渔市导览图,背面还印着居酒屋广告。\"他指尖弹落片鱼鳞,正盖在\"烧酌半价\"的字样上。
老仆突然拽住家主耳语:\"老爷,要不请他们去祠堂?那位大人吩咐过......\"
祠堂门开的刹那,陈青山后颈钉纹突然发烫。供桌上摆着尊掉漆的犬神像,神龛两侧对联写着\"鼻嗅八方金银气,尾扫九州鱼虾丰\"。犬养家主得意洋洋地点香:\"这可是请唐津烧大师......\"
\"大师昨晚喝多了吧?\"陈青山指着神像屁股上的窑印,\"这里写着'学徒练手作第七号'。\"
那日苏突然跃上房梁,惊起群燕纷飞。梁上暗格里掉出个螺钿匣,匣中半枚青铜符与镇山钉严丝合缝。犬养家主顿时脸色煞白:\"这、这是捡来的!\"
\"在鬼界滩捡的?\"陈青山把符按在神像额头,\"带着七星会血渍的物件也敢往家带?\"神像突然裂开,掉出卷泛黄的《倭名类聚抄》,书页间夹着张人皮面具。
犬养家主扑通跪地:\"都是那个戴能面的黑衣人逼我们藏的!说只要保管三个月,就给我家新造艘渔船......\"
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三个戴市女笠的巫女策马冲进祠堂。为首的甩出神乐铃:\"犬养家的腌菜石呢?七星会要用它镇住......\"
话没说完被秃毛老狗叼住裙角,巫女惊慌间撞翻供桌。陈青山接住飞出的青铜符,正贴在巫女后颈的七星纹上:\"姑娘这刺青画歪了,下次记得找好些的刺青师。\"
犬养家主突然抄起扫帚:\"我跟你们拼了!\"结果扫帚头飞出去,正扣在巫女头顶。那日苏的银发卷住要逃的巫女:\"戏演得不错,可惜足袋太新,不像常跳神乐舞的。\"
陈青山掀开巫女外衫,露出内衬的渔网:\"还是现补的破网,线头都没藏好。\"他顺手把渔网罩在犬养家主头上,\"挺合适,送你当新衣。\"
夕阳西下时,祠堂已捆了七个冒牌巫女。犬养家主捧着豁口的茶碗赔罪:\"两位大侠喝茶!这是用神石......啊不,腌菜石压过的井水!\"
那日苏突然望向海平线:\"该去会会真正的'腌菜石'主人了。\"远处三艘朱印船正驶向冒烟的火山,船头青铜镜折射着最后一线夕照。
陈青山把青铜符抛给犬养家主:\"留着镇宅吧,比那破石头管用。\"家主接符时又摔了个屁股墩,三条老狗欢快地舔了他满脸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