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穴峰北麓的雪砂在月光下泛着青辉,春草的白蹄鹿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在冰面上刨出了深坑。阿古拉解下鹿角帽,耳尖紧贴冰层:\"听着好像有东西在地脉里翻腾,像...像巨蟒在蜕皮。\"
春草甩开蛟尾鞭缠住冰棱,鞭梢铜铃撞出细密裂纹。她摸出怀中的鹿皮舆图,狼喉渊的位置渗出暗红血渍:\"陈家老祖断骨处的怨气未消,这是要借地脉还魂。\"
岩温的猎鹰突然俯冲而下,鹰爪上绑着的桦树皮信浸透冰霜。春草展开信笺,靺鞨文在月光下重组:\"当家的被困狼喉渊,需陈家血脉引路。\"
\"调虎离山!\"阿古拉硫磺箭在弦上颤鸣,\"罗刹巫师故意放的猎鹰...\"
话音未断,冰层深处传来了锁链拖曳的声音。春草甩鞭卷起一块冰岩砸向了东南方,冰屑纷飞中露出一条幽深的冰缝。腥风裹着腐臭味扑面而来,岩温的孔雀翎从缝底浮出,翎毛上靺鞨文正被黑血侵蚀。
\"是当家的血书!\"春草指尖抚过发暗的纹路,\"他说狼喉渊底埋着陈家老祖的命契石。\"
使鹿部老者临终前塞给她的狼牙突然发烫。春草扯开皮袄,心口守山印暴长青光,在冰面投出幅星斗图——七处光斑正对应陈家祖祠的方位,唯独狼喉渊的位置缺了枚狼牙图腾。
这时阿古拉突然连发三箭,硫磺火光照亮冰缝深处。十二具青铜棺呈环形排列,棺盖上镇着的不是双头鹰,而是滴血狼牙。春草蛟尾鞭缠住冰棱滑下深渊,铜铃碎在棺群中央的祭坛上。
\"这不是罗刹人的手笔...\"她抚过祭坛边缘的萨满纹,\"是鄂伦春叛徒仿的锁龙阵!\"
此时怀中的狼牙自主浮空,精准嵌入了祭坛的凹槽。整座冰渊突然亮起了上百处磷火,每簇火苗都裹着片带血的孔雀翎。春草甩鞭击碎最近的火团,翎毛灰烬中浮现陈青山的虚影:\"春草,毁掉祭坛下的...\"
虚影被锁链绞碎。阿古拉攀着冰锥跃下,硫磺粉洒成火网:\"当家的在西北方冰塔!这些磷火是引魂灯!\"
春草却盯着祭坛中央的青铜剑——与陈家老祖金身所持的形制相同,剑柄处狼眼缺了瞳孔。她扯下颈间鱼骨链按入狼眼,剑身突然浮现密密麻麻的蝌蚪文,正是陈家祖祠地窖羊皮卷上的镇山咒。
\"阿古拉,泼酒!\"她将酒囊掷向半空。烈酒遇硫磺火炸成了青色火焰,火舌舔舐剑身显出了一行血字:\"以血饲剑,可斩地脉。\"
此时冰渊深处突然传来狼嚎,声波震落无数冰锥。春草反手将蛟尾鞭插入祭坛裂缝,鞭梢铜铃尽数炸裂:\"陈家老祖,你的债该还了!\"
春草的守山印在心口灼出血痕,青铜剑凌空飞入了她的掌心。剑锋触地的一刹那,整座狼喉渊开始地动山摇,十二具青铜棺同时开启。棺中跃出的不是尸傀,而是浑身长满冰鳞的萨满,每人手中都握着半截镇山钉。
\"是三十年前失踪的赫哲大萨满!\"阿古拉箭锋发颤,\"他们被炼成了护阵灵...\"
春草挥剑斩断扑来的冰鳞萨满,剑锋却溅出淡金血珠。被斩落的头颅在地上滚动,口中吐出鄂温克语的诅咒歌谣。她突然明白什么,剑尖挑开冰鳞萨满的皮袄——每人心口都纹着滴血狼牙。
\"陈家老祖的命契...\"她将剑锋按在守山印上,\"原来是用三十三位萨满的魂魄镇着!\"
狼牙祭坛突然升起血雾,雾中浮现陈家老祖的虚影。他手中青铜钉正刺向自己的心口,钉尖滴落的血珠化作冰鳞萨满:\"丫头,陈家的守山人,生来就是要填阵眼的。\"
春草这时突然甩剑刺穿虚影,剑锋却停在镇山印前寸许:\"老祖宗,你的怨气该散了。\"她扯开皮袄,守山印暴长的青光中浮现那日苏结印的身影,\"阿嫂用二十年阳寿重刻了命契,如今镇山印也在我的血肉里!\"
虚影发出不甘的嘶吼,血雾被青光撕成碎片。十二具冰鳞萨满齐齐跪地,手中镇山钉飞向祭坛中央。春草挥剑引动地脉,青铜钉组成北斗阵刺入冰渊深处。
此时岩温的呼哨声从头顶传来,三支孔雀翎箭钉入冰壁。春草借力跃上冰台,看见陈青山的身影在西北方冰塔顶时隐时现。阿古拉这时突然惨叫,左腿被冰鳞萨满撕开了一道血口。
\"走!\"春草甩鞭卷住他腰身,\"当家的需要镇山印!\"
两人在冰锥间腾挪,身后的冰渊彻底崩塌。春草怀中的狼牙突然离体飞向冰塔,在塔尖凝成巨大的狼头图腾。陈青山的身影清晰了起来——他正将青铜钉按入塔顶祭坛,每根钉都连着条青铜锁链,锁链尽头拴着一具背生逆鳞的尸身。
\"陈家老祖的真身!\"阿古拉瞳孔收缩,\"他们用守山人的血养尸!\"
春草挥剑斩断最近的青铜链,剑锋却被逆鳞弹开。陈青山回头暴喝:\"用命契!\"
镇山印在心口灼出一道血泉,春草将血抹在剑锋。青铜剑突然暴长三尺,剑身浮现那日苏用血绘制的镇山符。冰塔在此刻倾斜,罗刹巫师从塔底钻出,法杖上嵌着的正是缺失的第六根镇山钉。
\"还给你!\"春草甩剑掷出,剑锋穿透法杖钉入冰塔。塔顶祭坛轰然炸裂,陈家老祖的尸身化作飞灰,青铜锁链寸寸断裂。
陈青山跃下冰塔,镇山印在掌心灼烧:\"春草,狼喉渊底...\"
\"是陈家祖坟。\"春草指向崩塌的冰渊,\"三十三位萨满的魂魄,该归位了。\"
此时那日苏的虚影突然浮现在残塔上,腕间锁链纹缠着柄青铜剑:\"青山,带他们们回家。\"
最后一缕月光被风雪吞没时,狼喉渊彻底沉入地脉。春草怀中的狼牙化作齑粉,守山印在心口凝成永久的刺青。陈青山将镇山钉埋入雪地,钉尾系着的铜铃在风中发出最后的清响。
千百里外的长白祖祠里,老参客对着重塑的祖宗牌位叩首。供桌下的暗格中,陈家老祖的命契石悄然龟裂,渗出的不是黑血,而是带着松香气的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