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晨雾里裹着松脂香,陈青山的镇山印压在老猎户的眉心。那人的瞳孔蒙着一层灰膜,喉结滚动间发出变调的德语音节,手指在炕席上抠出倒置的十字划痕。
\"他的魂让洋鬼子的咒法魇住了。\"那日苏蹲在灶台边熬着鹿骨汤,铜勺搅动时带起一圈圈涟漪,\"你瞧他脖颈后的红斑,是圣血兄弟会的蔷薇烙。\"
陈青山掰开猎户紧攥的右手,掌心里躺着块带血的翡翠碎片。碎片边缘刻着拉丁字母,拼起来是\"尼古拉\"的字样。窗外的马厩这时突然传来嘶鸣声,老猎户养了十年的枣红马正在棚里抽搐,马鬃间结满了水晶般的硫磺颗粒。
\"去祠堂。\"那日苏突然起身,嫁衣上的银铃无风自响,\"屯子里的牲畜全往西头跑。\"
屯西头的关帝庙泛着诡异的青灰色。陈青山踹开掉漆的庙门,香案上的关老爷像竟被调转了方向,面朝墙壁背对大门。供桌上的三牲祭品爬满银丝,猪头眼眶里钻出两条水银凝成的蜈蚣。
\"坎位贴符。\"那日苏从腰间皮囊掏出萨满神偶。陈青山将镇山印按在关帝像后背,石像突然裂开一条缝隙,露出了藏在其中的青铜匣——匣面的蔷薇十字中央嵌着一块鹅卵石大小的红石,石芯里封着一团跳动的黑影。
老猎户的呻吟声突然在身后响起。这汉子不知何时跟到庙里,佝偻着身子爬过门槛,皮肤下的青筋暴起如老树般的根须:\"贤者之石......永生......\"
陈青山反手将人按在香案上,镇山印压住他后颈的蔷薇烙。那日苏的银针挑开红石表面的蛛网状封印,石芯里的黑影突然膨胀,在梁柱间投下一个戴尖顶帽的虚影。虚影手中的炼金瓶倾倒出黑色液体,液体落地化作三百个孩童的哭喊声。
\"尼古拉·勒梅的哲人石。\"那日苏的骨铃在虚影中穿梭,\"用山童魂魄炼的邪物。\"
陈青山此时突然嗅到焦糊味。屯子的方向腾起了黑烟,十七间茅草屋顶同时起火。老猎户挣脱了束缚扑向红石,手指触及石面的刹那,皮肤迅速石化成青灰色:\"给我......永生......\"
那日苏解下嫁衣的银腰带缠住红石。腰带上的鄂伦春神纹与炼金符咒激烈碰撞,迸出的火星点燃了梁间的蛛网。陈青山挥印击碎虚影手中的炼金瓶,黑液溅在关帝像上蚀出一张欧罗巴人的面孔。
\"钉死离位!\"那日苏抛出了七枚骨针。陈青山踏着供桌跃起,镇山印重重的砸在红石表面。石芯中的黑影发出夜枭般的尖啸,三百道孩童的魂魄从裂缝中涌出,绕着庙梁盘旋成血色旋风。
老猎户的石化已经蔓延到胸口。他突然跃起抱住了陈青山的腰,石化的双臂如铁箍般收紧:\"契约......要成了......\"
那日苏的银酒壶泼向红石。混着鹿神泪的马奶酒在石面烧出了焦痕,魂魄旋风突然调转方向,裹着陈青山撞破庙墙。屯子里的火势已经连成片了,着火的草垛间晃动着无数石化的人影,每个人都保持着伸手索取的姿势。
\"去鹰嘴崖!\"那日苏割破掌心,用血在陈青山额头画了个鹿角符,\"哲人石的本体在龙脉眼上。\"
两人踩着焦土往北坡狂奔。沿途的桦树皮剥落处露出炼金符咒,树根下埋着刻德文的铜匣。陈青山的镇山印越来越烫,印底的狼牙章正渗出黑血。
鹰嘴崖的冰瀑倒挂着三百根铜链,每根链子都拴着一具冻硬的童尸。冰瀑中央嵌着块磨盘大的红石,石面浮现出圣血兄弟会大导师的面容。那人手持中世纪羊皮卷,卷首用汉满双语写着\"宣统三年续约\"。
\"陈家的狼崽子。\"大导师的声音带着冰碴般的寒意,\"你祖上偷藏的山髓晶,该连本带利归还了......\"
陈青山挥印砸向了冰瀑,却被反弹的力道震裂虎口。那日苏解开发辫,乌黑长发在风中结成萨满祭舞的姿势:\"护住灵台,我魂游进去破他命门!\"
骨铃声中,那日苏的瞳孔蒙上白翳。陈青山看见妻子的魂魄化作白鹿虚影,纵身跃入红石。冰瀑上的童尸突然集体睁眼,三百道魂魄锁链缠向白鹿。
\"鄂伦春的萨满魂?\"大导师的虚影在红石中扭曲,\"正好拿来炼我的第九重......\"
陈青山的镇山印突然自发飞起,印底的狼牙章脱离而出。先祖的魂影在冰瀑前显形,手中握着的竟是断成两截的炼金契约。当狼牙章刺入红石核心时,哲人石表面炸开蛛网状的裂痕。
那日苏的魂魄裹着三百山童冲出红石。白鹿虚影的犄角挑着块黑色晶核,晶核里封着大导师最后一缕残魂。陈青山接住坠落的镇山印,印面沾着的石屑突然拼出长白山的全貌图,七处阵眼同时亮起了青光。
冰瀑此刻轰然坍塌。陈青山抱着昏迷的那日苏滚下了雪坡,身后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屯子的火光不知何时熄灭了,晨雾中传来幸存者的呜咽,像是受伤的野兽在舔舐伤口。
那日苏在晌午时分醒来,指尖还缠着一缕黑气:\"南极......他们的巢穴在冰盖下......\"
陈青山望向北方的天空,阴云正凝成双头鹰的形状。镇山印的裂痕里渗着血丝,那是三百山童魂魄的印记。山脚下的屯子开始传出招魂的鼓声,只是这回敲鼓的,是劫后余生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