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宁关。
西北边陲,古老的城池如同垂暮的雄狮,巍峨的盘踞在风沙之中,舔舐着凝固的伤口。
黄沙刮过,城中的人缩在自家的房间之中,街道上空无一人。
而一处宅子。
躺在木床之上的人宛若一具尸体,只有细细的打量,才能从胸口之上看出来轻微的起伏,证明这个人还活着。
宅院跟前,一个身高八尺,但是身材消瘦的男人翻身下马,身体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男人咬了咬牙关,用力撑起自己的身子,焦急的从院门奔了进来。
他行走之间地上滴落一串串的血迹,男子却全然不顾,只是小心的护着后背的一个背篓。
那背篓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外面用黑色的麻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男人好不容易冲进了屋子,看着木床上大哥的样子忍不住跌倒在地,八尺男儿眼眶一热,只觉得胸口沉闷的厉害,他狠狠的抹了一把眼睛。
而这时候听到声音的谢牧城从隔壁赶了过来,看见男子身上没有一处好地方,气的不知如何是好。
“牧恒,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谢牧城语气哽咽,弟弟一身的伤口,他都不知道扶着哪里好了。
赶紧上前把谢牧恒的背篓卸下来,随手想摸向胸口掏出金疮药给弟弟敷上,可是谢牧城的动作一顿。
没有药了。
他们的伤药早就已经没有了。
弟弟这一身的伤怎么办,父亲受伤严重就在隔壁躺着,本以为没有大碍,但是最近两天已经连续发起了高热,大哥这边也是吊着一口气,唯恐一个不注意,他人就没了。
而今弟弟为了父亲和大哥去了玉宁雪山,带着一身的伤回来。
谢牧城眼神微暗,他把身上的衣服撕碎,包扎在谢牧恒流血最为严重的几处。
“二哥,我无碍,父亲和大哥重要。”
说着话,谢牧恒把背篓打开,露出来里面的东西。
那背篓里赫然有几把绿色的植物,看着似乎像是青草。
下方还有一个黑色的陶罐,被木质的塞子紧紧的堵着。
“这里是水,还有这些草,二哥你去给父亲还有大哥喂下去。”
那陶罐之上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谢牧城看着弟弟斑驳的双手,死死的咬了咬嘴唇,然后点头先去了隔壁。
玉宁关地理位置特殊。
关内大景王朝的人常年以游牧为主。
旱灾以前,这里大部分的地方都是草场。
而旱灾之后,草场干枯,玉宁关民不聊生。
而玉宁关外,是匈奴的地盘,他们的境内有一座玉宁雪山。
以往的时候雪山气候恶劣,不是什么优势,而旱灾来临之后,雪山反而滋养了匈奴,雪可以用作水源,而融化的雪水使得山上生长了一些植被,进而甚至还有一些小动物出没。
玉宁关的粮食近一个月以来彻底的枯竭了,中都迟迟没有支援,所以才会连着输了四次战役。
谢戈戍作为主将甚至生死一线。
长子谢牧烈更是昏迷不醒。
匈奴在耗着玉宁关。
就像猫捉老鼠一样。
那高大的城墙阻拦着他们,但是这都不是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玉宁会关尽在匈奴的掌握之中。
谢牧城把谢牧恒带回来的草轻轻的捣碎,然后倒上一些水,用勺子轻轻的喂给躺在床上的谢戈戍。
谢戈戍浑浊的眸子看着跪在床边的二儿子,因为高热他的意识有些不清醒。
“哪儿来的?”
几个字说的艰难,谢戈戍重重的喘息几口,然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随即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床榻之上。
“父亲!”
谢牧城惊惧的瞪大了双眼,赶紧把谢戈戍扶了起来,靠坐在床头的位置,双手不住的拂着谢戈戍的胸口,试图让他的咳嗽能止住。
谢牧恒在隔壁挣扎着起来,跑到了隔壁,正好看到谢戈戍软着身体,昏迷了过去。
“二哥……二哥怎么办?”
谢牧恒只觉得四肢冰凉。
兄弟二人从来都没有的无助。
而就在此时,本是寂静无比的院子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玉宁关副将郭子良一阵风一样冲进了房间,“将军,太子殿下来了!太子殿下来了啊!”
郭子良的话音刚落,还没等谢牧城和谢牧恒反应过来。
傅明修就在后面疾步赶了过来。
他看着屋子里面的情景内心大骇。
来不及说话,转身出去把还在院子外面的刘老就给拽了进来,“刘老快给我外祖父看看。”
刘老刚从马车上跳下来,身子还没站稳呢,就看到傅明修失态的样子,他内心一个咯噔。
二话不说,赶紧跟着进屋。
床上的谢戈戍面色通红如同煮熟的虾子一样。
刘老赶紧拿出来随身携带的银针,封住了几处大穴,然后转头对着傅明修急促的交代。
“殿下,赶紧把神女赐予的退热药先给元帅冲服下去。”
傅明修看到外祖父的样子就知道他老人家起了高热,已经把随身携带的一包布洛芬颗粒从怀里拿了出来。
然后疾步出院子,从包袱里取出来一个椰子,打开硬壳,倒出水在碗里,把布洛芬颗粒融化之后,和刘老一起扶着谢戈戍的肩膀把药给他灌了下去。
屋子里的谢牧城和谢牧恒此刻被众人挤在角落里面,想说话,但是始终没有凑上跟前。
两个人震惊的看着傅明修从那个圆溜溜的东西里面取水,只觉得眼花缭乱。
随即刘老又给谢牧烈诊了脉,谢牧烈伤在头颅,刘老说此刻颅内有瘀阻之处,需要针刺搭配药物,瘀阻消失之后就可以醒来。
而谢戈戍的高热在布洛芬颗粒的作用下,一刻钟后逐渐退了下去。
忙完了两个伤重的人,刘老才余出时间给谢牧恒包扎伤口,此刻舅甥三人落座在院中的石凳之上。
谢牧城看着被包扎好的弟弟,起身对着傅明修一跪。
“多谢殿下!”
傅明修赶紧扶起来谢牧城,“二舅舅快快请起,元之来晚了”。
听了傅明修的话,谢家兄弟二人眼神愤恨,“殿下来的正是时候,如果不是殿下,今日父亲恐怕……”
兄弟二人想到刚才谢戈戍的状态,心底一悸。
“中都明显是准备放弃玉宁关了,从去年年初开始,粮草再也没有运送来过。”
谢家两位舅舅是双胞胎,两人性格迥异,谢牧城稳重,肖似其父。
谢牧恒性格跳脱,如同稚子,而今日再看,那个大男孩一样的男人眼神中神采全无。
谢牧恒垂着头颅,双手握拳在大腿上,呻吟沙哑。
“殿下,玉宁关已是穷途末路,外面连草根都没有了,匈奴虎视眈眈,上天不公,他们有玉宁雪山供给,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即便是殿下来了,也无济于事了。
旱灾席卷整个大景王朝,除非神仙下凡,才能力挽狂澜。
刘老在屋子里出来就听到了谢牧恒的话,眉头一跳,指着外头的马车问道:“你们两个看不到外面的马车吗?难不成还有眼疾不成,老夫再把把脉,不应该啊。”
谢牧城和谢牧恒刷的抬头一看,只见大门敞开,外面似乎有很多马车停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