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车停在殡仪馆后巷时,时针刚过凌晨一点。小夜抱着相册缩在我身后,盯着墙上“停尸房”的绿漆牌子直发抖:“哥,你说b13柜的骷髅...真的戴着爸的工牌?”
青铜铃在车把上轻轻晃了晃,没像往常那样发出催命响,反而泛着冷香——和配送箱里装阴间物品时一个味道。我摸了摸配送箱,檀木棺盖微微发烫,里面躺着从阿婆骨灰罐里找到的木牌,还有半块发霉的绿豆糕——和十二年前母亲消失那晚留在床头的一模一样。
停尸房的铁门“吱呀”打开,穿白大褂的值班大爷抬头看我们,脚踝处的条形码是健康的米白色,却在看见青铜铃的瞬间猛地缩脚:“子夜啊,你爸那柜子...今早自己开了。”
冰柜区的寒气扑面而来,b13柜的金属门半开着,露出半截缠着绷带的小臂,袖口处卡着枚磨旧的工牌,蓝底白字“周建国”三个楷体字在应急灯下发青。小夜突然指着骷髅的手腕:“银铃!锅里漂着的那个!”
确实,骷髅的腕骨间卡着枚变形的银铃,正是父亲总说“丢了”的那枚。我掏出从老宅阁楼找到的青铜铃,两铃相触的瞬间,冰柜里突然涌出黑雾,在地面凝成半透明的订单——和三个月前我接到的第一单“清蒸鲈鱼”一模一样,只是收货人栏多了行血字:“周建国 借铃还魂”。
“叮铃——”
这次铃声是从骷髅胸腔里传来的。我看见青铜铃表面浮现出八卦阵,阵眼正是b13柜的位置,而骷髅的肋骨间卡着半张契约,落款日期是1993年3月15日,和我们的出生日期同一天。
“哥,你看相册!”小夜突然翻开父亲的日记,1993年那页夹着张泛黄的纸条,“爸说‘井鬼的弱点在双生铃芯共鸣’,现在两个铃铛都在,是不是能看见当年的真相?”
我们同时摇响银铃和青铜铃,铃声交织的刹那,冰柜上方的白墙突然像融化的蜡般扭曲,露出后面隐藏的暗格。暗格里整齐码着十二本配送员日志,最上面那本封面写着“周建国 第444号”,角落盖着“黄泉速递已注销”的红戳。
“原来爸真的是配送员...”小夜的手指划过日志封面,银铃胎记突然发出强光,“阿婆说的中转站入口,会不会就在这面墙后面?”
话音未落,值班大爷突然惨叫着摔倒,他的条形码瞬间变成黑色,脚踝处浮现出“往生糕”的订单备注。冰柜里的骷髅猛地坐起,空洞的眼窝转向我们,工牌上的照片竟变成了顾北辰的脸——不,是和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弟弟周建北。
“周子夜,你以为拿到工牌就能解开诅咒?”骷髅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磨,“周家的双生子,注定一个当容器,一个当钥匙——你爸把自己锁进b13柜,就是为了替你挡住黄泉的回收令。”
我握紧青铜铃,铃铛里渗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生死簿,果然看见“周建国”的名字状态是“容器封印中”,备注写着:“用骨灰罐当替命载体,每十年需更换一次宿主”。原来李阿婆埋在汤圆摊下的骨灰罐,就是父亲用来续命的容器。
“那我妈呢?”小夜的银铃开始震动,“她真的是纸人变的?为什么她的残影总说‘别信我爸’?”
骷髅突然发出尖笑,胸腔里的契约飘出,上面甲方签字是“周建国”,乙方却是“周建北”——原来当年和父亲签契约的,根本不是黄泉管理司,而是他的亲弟弟。纸人抬轿那晚,父亲跪在轿前交出的,不是母亲的魂魄,而是刚出生的小夜。
“十二年前那场暴雨,你妈早就死了。”骷髅的指骨指向日志里的夹页,那是张b超单,“双生女婴早产,小夜根本没活过三个时辰。你爸用黄泉的‘纸人借魂术’,把你妈的残魂封进纸人,代价是让刚出生的你成为‘铃芯容器’。”
小夜的身体晃了晃,相册里的全家福照片突然褪色,母亲的脸变成了纸人的素白。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送单后胎记会变——那是黄泉在不断修补纸人母亲的记忆漏洞,而真正的母亲,早在十二年前就和小夜的魂魄一起,被封进了青铜铃。
“所以我看见的母亲残影,其实是纸人里的残魂?”我翻开配送员日志,1993年7月15日那页写着:“秀芳的纸人身体开始渗水,井鬼说必须用子夜的条形码当锚点,才能固定她的存在。”
骷髅突然扑过来,指骨直奔我手腕的条形码。我本能地举起青铜铃,铃铛里的生死簿突然展开新页面,上面清晰记录着周家五代人的命运:爷爷是第111号配送员,死于铃芯反噬;父亲是第444号,用十年阳寿换妻子纸人还魂;而我是第888号,从出生就被刻在黄泉的配送单上。
“现在该轮到你接班了。”骷髅扯下工牌,露出下面的青铜锁,“b13柜是黄泉的‘容器中转站’,你爸把自己锁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你误以为他死了,好乖乖签下入职契约——就像现在这样。”
冰柜里突然涌出大量黑雾,将我们困在中央。小夜的银铃胎记开始碎裂,她痛苦地蜷缩在地:“哥,我的铃芯...在和冰柜里的东西共鸣!”
我看见黑雾中浮现出十二年前的场景:父亲跪在纸人轿前,顾北辰(周建北)抱着襁褓中的小夜冷笑,轿子里坐着的根本不是母亲,而是个绣着银铃的纸人。母亲的真正残魂,被封在纸人胸口的铃铛里,而我车把上的青铜铃,里面锁着的是小夜未足月的魂魄。
“原来双生铃芯指的是我们俩!”我突然想起阁楼里的血色相册,父亲信纸上画的八卦阵,阵眼正是b13柜,“井鬼用我们的魂魄当钥匙,每次送单就是在给阵法充能!”
青铜铃在此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铃铛表面的水波纹突然化作十二道锁链,缠住了骷髅的四肢。我趁机翻开配送员日志的最后一页,父亲的字迹潦草得像血:“子夜,如果有天你看见b13柜的骷髅动了,就用绿豆糕喂它——那是你妈最后做的点心,能暂时困住井鬼。”
小夜立刻掏出背包里的绿豆糕,发霉的糕点刚碰到骷髅的牙床,黑雾就发出滋滋的声响。骷髅的动作僵住,胸腔里的契约飘落在地,我看见乙方签名处的指印,和我左掌的断掌纹完全吻合——原来在我接过青铜铃的那一刻,就已经默认继承了父亲的契约。
“快走!”我拽起小夜冲向暗格后的通道,通道尽头是扇刻满八卦的石门,门楣上写着“黄泉中转站·人间入口”。青铜铃自动贴在石门上,发出“咔嗒”的开锁声,而小夜的银铃胎记,此刻正对着门上的银铃图案,发出耀眼的金光。
石门打开的瞬间,殡仪馆的灯光突然亮起。值班大爷站在门口,脚踝的条形码恢复了正常,手里捧着个新的骨灰盒:“子夜,你爸的骨灰...其实一直在这里。”
骨灰盒上贴着张字条,是父亲的字迹:“子夜,b13柜的骷髅是井鬼变的,真正的我在中转站等你。记住,黄泉的订单没有‘收货人’,只有‘还债人’——而你和小夜,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未完成订单。”
小夜突然指着石门内的黑暗,那里传来若有若无的童谣声,和母亲当年哼的摇篮曲一模一样。我看见青铜铃表面浮现出两个重叠的条形码,金色底色上交织着银铃和青铜铃的纹路——那是属于双生铃芯的专属印记。
“哥,我们进去吧。”小夜擦干眼泪,把银铃系在石门的铜环上,“阿婆说过,黄泉的中转站就像汤圆里的馅,咬破了苦皮,才能吃到里面的甜。”
跨进石门的刹那,青铜铃突然轻响。这次不是催命的蜂鸣,而是像春风拂过老槐树的沙沙声。我摸出手机,新订单弹出,地址是“黄泉中转站444号”,配送物是“父亲的工牌”,备注写着:“给周建国的迟到生日礼物——他的双生子女,终于来接他回家了。”
石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暗格里的配送员日志自动翻到最新页,上面用新鲜的血字写着:“第888号配送员周子夜,携双生铃芯闯入中转站,井鬼的第十三次封印失败。”
而在b13柜前,值班大爷看着重新闭合的冰柜,突然从白大褂里摸出枚青铜哨——和李阿婆留下的那枚一模一样。他嘴角勾起冷笑,露出和顾北辰同款的尖牙,袖口滑出的配送员编号牌上,赫然印着“周建北 第444号 已复活”。
停尸房的荧光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绿豆糕落地的声响。而我和小夜,正沿着中转站的石阶往下走,两侧墙壁上的骨灰罐纷纷亮起,每个罐子上都贴着熟悉的面孔——巷尾的修鞋匠、送水的大叔、还有李阿婆微笑的照片。
原来,这才是黄泉速递的真正秘密:每个配送员,都是用亲人的魂魄当抵押的活容器,而所谓的“订单”,不过是黄泉管理司收割阳寿的镰刀。但这次,握着小夜的手,感受着双铃共鸣的热度,我突然明白父亲日记里的“反抗”是什么意思——有些羁绊,就连生死簿也割不断。
“叮铃——”
远处传来电动车的铃铛响,不是我的青铜铃,而是属于父亲的那枚银铃。小夜突然指着前方的微光,那里站着个穿工装的男人,背对着我们擦拭着什么。他的后颈处,有块和我一模一样的条形码,金色底色上,隐约能看见“周建国 未完成订单”的字样。
“爸?”小夜的银铃胎记爆发出强光,相册里的全家福突然恢复色彩,母亲抱着我们俩笑,父亲站在井边挂银铃,而照片角落,李阿婆正把块绿豆糕放在石桌上。
男人转身时,我看见他左眼角的划伤——和我送单时被抓的位置一模一样。他手里捧着的,正是我们在阁楼找到的血色相册,第120页不知何时多了张新照片:周子夜和周小夜站在黄泉中转站的门口,两人的铃铛交织成环,像锁住了整个生死簿。
“欢迎来到黄泉中转站,我的双生贵子。”父亲笑着翻开相册,露出最后一页的空白页,“现在,该由你们来填写,属于自己的配送规则了。”
青铜铃在此时彻底变了模样,铃铛表面的水波纹化作两条交缠的铃蛇,银铃和青铜铃的纹路在中间组成个“逆”字——那是父亲当年刻在老宅梁柱上的字,也是我们反抗黄泉的开始。
停尸房外,暴雨突然落下。这是十二年来第一次,雨声里没有纸人抬轿的吱呀声,只有电动车碾过水洼的哗哗声。而在中转站深处,属于周子夜和周小夜的黄泉外卖簿,正翻开新的篇章——这次,收货人不是黄泉管理司,而是他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