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扭头看向站在大哥身后的贾琏。
‘琏儿可是有了出仕之心!
不会是王家那个德哥儿给你说的吧!’
听到这话,本来一副等着看戏的贾赦眉头都不由一紧。
出仕,琏儿!
到了官场不是羊入狼群被人吃的渣都不剩。
好好的做富家翁,不对只怕他连当富家翁的机会都没有!
一向不关心儿子的贾赦也没法开口。
‘虽不是王家德哥儿说的也差不多!
是贾琮贾兰叔侄俩让我们找机会跳出荣国府。’
老夫人一急,立马问道。
‘为何想着跳出荣国府?’
贾琏看了一眼老夫人,叹口气从贾赦椅子后面走出来。
一拉衣摆跪了下去。
‘祖母,孙儿知道自己不是当官的料,琮哥儿说的那些都是为了我好!
可如今府里,府里真的!’
老夫人急了,右手握着拐杖,身子前倾。
‘府里怎么了,你想急死我这老太婆!’
难得一次老夫人对于自己这个长孙动情。
贾琏膝行几步扶着老夫人,‘孙儿不孝,这些事本不该说出来让您烦心。
只是孙儿俩口子管家,闪转腾挪实在束手无策。’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贾琏扶着老夫人,这才将府里的开销和管家各处难处和盘托出。
主子多、房头多、下人各有各的后台、各处管家都有自己的嫡系都要照顾到,真是到了处处谨慎的地步。
听到田庄收成越来越少,府里开支越来越大,已经到了要王熙凤挪用嫁妆和放印子钱贴补,老夫人眼睛大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孙儿不孝,就让我出去搏一次吧,不然凤儿为了银子都要替人在官府里平事了!’
老夫人右手握紧拐杖,用力点了几下,左手摸着贾琏的脸。
‘糊涂,府中难以支应为何不给我说。
我的体己银子早晚是你们的,痴儿!痴儿!’
贾琏眼睛通红,可贾赦却和没听到一般将头扭到一边。
惯用的哄人伎俩,也就对琏哥儿有用!
老夫人的体己银子敢动,正是这份嫁妆才能让荣国府维持表面上不多的家人情面。
府里有多少人惦记自己的嫁妆和私库,老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给银子可以,可如何给就是一门学问。
‘明儿让赖嚒嚒到我院里来,她还替我打理着几间铺子。
我这把老骨头又能吃喝多少,将月租银子给凤哥儿,用来补贴家用。’
老夫人特意在家用两个字上捏捏贾琏的肩膀。
贾琏听完只能点头应下。
‘你二叔整日忙于公务,哪有时间打理府里事务。
你倒是八面玲珑,只是没想到府里如此艰难。
明儿让赖大也来,有些事还得我亲自交代。’
老夫人出面,这是要将府里掌家权彻底交给贾琏俩口子。
贾赦兄弟俩自然高兴,自己儿子以后从府里公中要银子更方便。
贾政夫妻俩手里有都有产业,贾琏掌家,贾政才能一心放在政务上。
‘琮哥儿多大了,是大房哪个姨娘生的?
琮哥儿说的出仕是怎么回事?’
贾赦眼皮都没动一下,直接开口道。
‘是以前从府外抬进来的一个女子。
生完琮哥儿就死了和迎春母亲如出一辙。’
到底是自己命硬,还是老夫人的手笔,连贾赦都不清楚。
贾政这才接着回答道,‘琮哥儿无意中结识了王家德哥儿,这才央求着去了王家开蒙入学。’
一个没名分的庶出,能出府开蒙是琮哥儿的造化,族学如今的面目,老夫人更是没法开口。
‘王家在皇家,在六部都有底蕴。
也也是今儿上午才知道端午大朝后皇子会入六部观政。
陛下还有启用出挑的勋贵子弟出仕。’
说着贾政看了一眼贾珍,‘若无今日之事,琏二和蔷哥儿或许还有机会!
蔷哥儿在不争气一个九品还是可以拿到。
就连后廊贾芸到了明年都能出任入流的九品官。’
老夫人眯眼一想,‘贾芸的娘是不是卜仕,好久没见她来给我请安了!’
贾赦哼了一声,老夫人连一个眼神都懒的给。
‘贾芸如今在顺天府海甸做税吏。
自己在海甸买地建了院子,如今母子俩再也不用紧巴巴的过日子。’
老夫人听了一愣,‘小吏属于贱籍,怎么还能当入流官!’
贾赦就像专门和老夫人呛苗头一般。
‘这是王家那个王宁远搞出来的新政。
部分优秀的吏员会酌情提拔成官员。
只是比较苛刻罢了!
当初反对者众!
只是科考出来的官员整日吟诗作赋,将公务推给幕僚。
吏部想提拔用心做事的官员,这才开了口子。’
老夫人皱眉看向贾政,‘怎么哪都有王家!
王家那个媳妇也是高傲性子,连凤哥儿遇到都要让三分。’
贾政又瞪了一眼贾珍。
贾珍也拧眉坐直,今儿是怎么了,老对着我来!
‘今天族学的事就是德哥儿蹿倒着薛蟠挑起来的。
至于缘由,是因为同样在王家学堂入学的秦钟而起。
不要小看这个德哥儿,虽然和宝玉差不多大,可人家是户部尚书夏吉的门生。
人家对的就是你,珍儿!’
老夫人还没搞清楚里面的内情,贾赦已经勾起嘴角看向贾珍。
贾珍张大嘴巴看着贾政,贾政哼了一声,‘你好的那点好事,真以为一点风都漏不出来!
贾家族学虽然是私学,可到底是儒门之地,如今出了纰漏,儒门弟子能放过贾家!
只要有心人一挑拨,宁国府如何立足于京城!’
本就是可大可小的事,如今被贾政一说,贾珍的腰杆猛的一松,靠在椅子背上。
‘那宝玉!’
贾政看了一眼母亲,火气立马莫名的升了起来。
‘朝堂上哪有工夫在乎一个纨绔子弟。
只是京城百姓口中又多一个含玉而生的混账罢了。
再想和有底蕴的文官联姻更是想都别想。
会不会影响科举还无从得知!’
贾珍这会哪里还顾得上贾宝玉,自己的事要是传了出去,宁国府就完了。
刚起身迈出一步,贾政就开口了。
‘想去城外找敬大哥?
劝你还是别将敬大哥牵扯进来,你当如今还是十年前!
敬大哥一动那些御史会更加兴奋!
他们无理都能搅三分,更别说敬大哥身上还带着太上皇的事。’
老夫人今儿是真听不懂贾政的话,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拧着眉头装心忧。
只是瞟到贾赦在那里捋着胡须看戏的样子就来气。
今天贾珍像刚认识贾政一般,步步被拿捏。
刚才房里有其它人,贾政还给东府留了颜面。
这次差点就直接点名贾珍父子同儿媳妇那点事了。
‘政儿叔?我!’
贾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放下。
‘族长之位让给蓉哥儿吧,至于你!
我还得去和王大人谈谈。
陛下分化拉拢就没停过,贾家正好赶在关口上。’
贾珍点点头,对着老夫人、贾赦兄弟俩拱拱手,转身就离开。
有些事该打听还得打听,有些权交出去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贾政耐着性子正和贾琏聊出仕的事,就看到贾赦走到贾蓉抱回来的木匣边。
贾赦手刚碰到木匣,贾政立马喊了一声大哥。
贾赦扭头看向贾政,右边嘴角一扬。
‘不就是族产,学田的收支账目嘛?
怎么我还看不得?’
‘大哥,非礼勿视,这本就不是咱们府上的东西。’
贾赦袖子一甩,哼了一声,说了一声无趣,转身就走。
‘这是甩脸子给谁看呢,不孝的东西。
以后让他少来,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这话一出,贾琏只能替父亲给祖母道歉。
晚饭后,贾琏到底还是进了贾赦住的那个乌黑大门。
只是父子俩还没说话呢,就听到从东府祠堂里传来的哭喊声。
贾宝玉这场打到底没逃掉。
因为双皇并立的缘故,三位皇子不是在王府就是在宫里,一直很少在外臣面前露面。
仅有的几次也是在大典上。
雍庆帝知道自己帝位还未稳固,特意挑选了口风紧,师德严的学士教导他们。
品行、学问如何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露出来。
到底是少年人,向往外面的生活,如同围城一般,有人想进有人想出。
王宁远上完早朝回到职房就看到一个少年人跟在刘槐身边一声抱文书。
刘槐放下文书,立马请着少年人到了王宁远面前。
王宁远摆摆手,立马躬身施礼。
‘臣王宁远见过大皇子。’
大皇子朗眉阔目,国字脸,薄嘴唇,长相更多的随了伏皇后。
看到王宁远躬身施礼,立马闪到一边,横跨一步托住王宁远的胳膊。
‘父皇、母后在出宫前特意叮嘱,在吏部一切听王大人的。
若有不懂之处要多询问!’
王宁远微笑着点点头,大皇子一身青衣犹如学子。
只是比没有抽条个子还没长起来,骨架倒不小,一看就不是瘦弱的人。
‘去司务厅要一套桌椅来,就摆在这里。’
王宁远先将刘槐支走。
‘大皇子,还真是心急!’
大皇子笑笑,‘整日在宫里就那么几个人实在无聊。
特意央求了父皇提前入部观政。
也就今天来的早,以后只能下午来。’
说着还有点不满意。
王宁远冲着皇城拱拱手,‘那是陛下对你爱护!
等你及冠,现在宫里躲闲都没机会。’
说着王宁远伸手替大皇子整理一下衣袍。
‘衙门里闷热,明儿穿的清爽些。
玉佩等贵重物品就别带了,清心明目的草药荷包可以带一个。’
说着王宁远对着大皇子笑笑,‘既然来了吏部,就要去拜见一下吏部尚书。’
大皇子一个光头皇子,还没有爵位,拜见六部之首的尚书绝对不算跌了身份。
王宁远领着大皇子从姚尚书职房出来的时候,他手里捧着一副文房四宝。
大皇子眉眼带笑的跟着王宁远和遇到的每一位吏部官员打招呼。
对于王宁远特意点明遇到官员的职位,大皇子自然记在心里。
再次回到自己的职房,属于大皇子的办公位已经准备妥当。
只是多了一位意外来客!
‘贾大人怎么突然登临吏部,真是稀客。
快请坐!
刘槐上点好茶,这种茶怎么能待客!’
两人落座,大皇子正摆放自己的笔墨,可耳朵却一直听着王贾二人的谈话。
当刘槐再次端来茶,大皇子的表情可就丰富多了,这不是一个味嘛!
好茶,好在哪里?
只好在你们之间的客套和多吩咐两句上?
在朝堂上口枪舌剑一番,王宁远正渴呢,也顾不得那么多,端起茶杯就喝。
还嫌弃吏部栓选官员太慢,程序简化好让你们钻空子!
陛下以后想破格任用官员,文选司都要挡一挡,你们叫嚣有何用!
‘还是你们礼部清贵,看看这还没回来呢,这么多文书就送来了!
在坐下去屁股都要长痱子喽!’
贾政听了微微一笑,点头认可道。
‘夏日确实难熬!
以前吏部的冰敬是六部之首,天刚热就摆上了冰。
如今就连内阁都和六部相同,户部果然是雷厉风行。
听说端午之后,陛下要去海甸临朝?’
这么聊天可就舒服了,海甸的规划可有自己的功劳。
不过就是陛下的行宫小了些,六部衙门的临时办公地大了,宽敞了,也更加通风。
在海甸有宅子的官员下衙后还能逛逛行宫的外花园。
‘冰敬炭敬少了,可各处衙门都要重新修整。
以后就不用这么受罪喽!
这次户部工部可是得了不少京城官员的好感。’
也不知常年在京办公的官员是怎么过得。
如此低矮的职房,夏天热冬天冷的。
这样一个个还都是长寿相,果然是越折磨,身子越好!
‘海甸如今大兴,土地价格翻了两翻不止。
持正真是大功!’
抬吧,接着抬,谁还不喜欢听些好话。
大皇子就听到贾政在那替王宁远表功,王宁远就乐呵呵的听着,随意解释两句。
一杯茶续了三次水,开水入杯都不带变色了,贾政这才表明来意。
‘持正,王家和贾家到底还是亲戚。
到底让贾珍如何王家才能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