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莫站在距离清河郡城门不远的地方,观察了好一阵子。
城门口那些士兵,一个个挎着腰刀,扶着长枪,眼神跟鹰隼似的,来回扫视着每一个想要进城的人。
盘查得那叫一个仔细。
稍微看着面生点、或者穿着破烂点的,都要被拉到一边,翻来覆去地盘问,甚至还要搜身。
偶尔还能看到几个穿着稍微体面点的人,偷偷往领头的兵痞手里塞点什么东西,然后就能顺利通过。
“嚯,进城还得交‘保护费’?”
韩莫撇撇嘴。
这操作,他熟啊!
不过,他现在这“韩老爷爷”的马甲,突出一个“穷”字。
浑身上下,除了几枚铜钱,就只剩下功德了。
功德这玩意儿,估计也塞不了。
他佝偻着腰,脸上堆起最老实巴交、最人畜无害的表情,混在排队的人群里,慢慢往前挪。
轮到他的时候,一个满脸横肉的兵痞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耐烦和嫌弃。
“哪儿来的?进城干嘛?”
“咳咳……”
韩莫故意咳嗽了两声,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老朽……是乡下来的……投亲……找口饭吃……”
他一边说,一边把那破旧的布袍敞开一点,露出里面同样破旧的、打着补丁的里衣。
意思很明显:哥穷得叮当响,别指望从我这儿捞到油水。
那兵痞嫌恶地皱了皱眉,大概是觉得从这老家伙身上榨不出什么东西,反而可能沾上一身晦气。
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滚进去!滚进去!别挡道!”
“哎哎!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韩莫如蒙大赦,赶紧低着头,颤巍巍地走进了城门洞。
穿过厚重的城门洞,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但也……更加复杂。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还算宽阔的青石板主街。
街道两旁,是一些看起来还算有模有样的店铺,虽然不少也关着门,但开着的几家,比如粮店、布庄、药铺,还是有些人在进出。
街上,偶尔还能看到一小队穿着同样制式盔甲的士兵,列队走过,维持着基本的秩序。
乍一看,似乎还残留着几分昔日郡城的繁华和秩序。
但是……
只要你把目光从主街移开,看向那些狭窄的、脏乱的巷道。
或者看向街边墙角、屋檐下。
那景象,就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了。
衣不蔽体的乞丐,蜷缩在角落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来往的行人。
面色蜡黄、脚步虚浮的病患,靠在墙边,发出痛苦的呻吟。
更多的人,则是穿着破烂的衣服,脸上带着一种麻木的、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希望的表情,如同行尸走肉般,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
有食物的香气,来自那些少数开着的食肆,有药草的味道,但更多的,是垃圾的腐臭、污水的腥臊,以及……一种绝望的气息。
希望与绝望,秩序与混乱,繁华的残影与刺裸裸的贫困。
这一切,都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方式,交织在这座所谓的郡城之中。
“这地方……比外面看着,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韩莫心里暗叹。
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身处“秩序”之中,却依旧无法摆脱饥饿和绝望的感觉,可能比在外面流浪更加折磨人。
他收敛心神,开始在城里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各种声音。
很快,他就证实了之前在镇上茶馆里听到的一些信息。
现在的清河郡,确实由一位郡守勉力维持着局面。
据说这位郡守大人,还算有些能力和良心,想要恢复一些秩序。
但奈何,手底下那帮官员,十个里面有九个是贪官污吏。
各种苛捐杂税,巧立名目,层出不穷。
真正能落到实处的政令,少之又少。
城里的各种势力,也是盘根错节。
除了官府,还有本地的豪强地主,一些偷偷摸摸做生意的帮派,甚至还有……一些来历不明的“修行者”?
韩莫感知到,城里有几处地方,隐隐散发着一些微弱但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
不是妖气,倒像是……某种修行功法残留的气息?
不过都很微弱,而且似乎刻意隐藏着。
“水够深的……”
韩莫更加小心谨慎了。
这清河郡,简直就是个龙蛇混杂的泥潭。
至于他最关心的“人才”问题……
情况也不容乐观。
他特意往一些看起来像是文人聚集的地方,比如破旧的书肆、还能勉强开张的小酒馆附近转悠。
确实看到了一些穿着长衫,但面带愁容的读书人。
也听到了一些关于他们的议论。
正如之前所料,清河郡破城之后,确实有不少曾经的文人和小吏流落在此。
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要么心灰意冷,终日借酒消愁,空谈误国。
要么为了生存,不得不放下身段,依附于城中的某些小势力,当个账房先生,或者帮闲文书,苟延残喘。
指望从这些人里面,找到能帮他管理榆树沟的“卧龙凤雏”?
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很多人,不是没能力,而是心气儿已经没了。
被这该死的世道,磨平了棱角,也磨灭了希望。
“唉……卷,太卷了!”
“不对,是摆,太摆烂了!”
韩莫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这找个靠谱的打工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就在他有些失望,琢磨着是不是该换个地方碰碰运气的时候。
他晃悠到了一家看起来极其破落的书铺门口。
这家书铺,门面狭小,光线昏暗,里面堆满了积满灰尘的旧书。
一个形容枯槁的老掌柜,正趴在柜台上打盹。
韩莫本也没报什么希望,只是习惯性地往里瞅了一眼。
就在这时,他耳朵一动。
听到书铺最里面的角落里,传来了两个压低了的、带着书生气的交谈声。
“……听说了吗?陆先生最近……唉……”
一个声音叹息着。
“还能如何?自从被罢官归来,闭门谢客,日子过得是越发清苦了。”
另一个声音接话道,语气中带着惋惜。
“想当年,陆明远先生在任上时,何等精明强干!清河郡能有几年的安稳,全赖先生之力啊!”
“谁说不是呢!可惜……刚正不阿,得罪了权贵,落得如此下场……”
“我前几日,偷偷去城外那破庄子看过一眼,先生清瘦了许多,眉宇间的郁气,更重了……”
“听闻……他如今性情也变得有些古怪,轻易不见外人,整日与那些故纸堆为伴……”
“可惜了一身才华啊!这世道……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