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当归忍不住扶额。
雀翎灰白的瞳孔中泛起微妙的光晕,而宁芙则抱着手臂,寒螭剑在鞘中发出轻微的嗡鸣——不知是警告还是无奈。
静姝开始和面的方式堪称灾难。
她不像宁芙那样利落干脆,也不似雀翎般优雅精准,而是用掌心胡乱按压着面团,时不时还因为用力过猛发出可爱的\"嗯~\"声。
几缕黑色发丝黏在她泛红的脸颊上,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台下众女子这次可不满意了,之前宁芙让众女子只感到羡慕和佩服,她毕竟是百姓敬爱的将军。
雀翎则是让女子们开始羡慕嫉妒起来,恨不得自己也是个异族姑娘,都下定决心,明天开始,自己也佩戴异族头饰,穿异族服装。
可静姝实在是让她们有些忍不住了。
\"装什么清纯...\"
\"就是,故意做这种样子给男人看!\"
台下女眷们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响。
可奇怪的是,尽管静姝的动作如此笨拙,那块面团却渐渐变得光滑圆润起来。
起初没人注意到这个异常,直到厨子的眉毛突然拧成了疙瘩,他弯腰凑近案板,眼睛瞪得溜圆。
\"你们看那面团!\"有人惊呼。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过去。
只见那块被静姝\"蹂躏\"的面团,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动旋转、折叠,如同被无形之手精心雕琢。
更诡异的是,面团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密的花纹,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这...这不可能...\"厨子即使面对宁芙和雀翎的四级神力也神色如常,可此时声音却有些发颤。
静姝似乎也注意到了异常,她歪着头停下动作,好奇地戳了戳自动成型的面团:\"咦?你会自己变乖呀?\"
就在这一刻,一股清冽的香气突然从面团中爆发出来。
那不是普通的面香,而像是初春第一朵绽放的梅花,混合着雪后松林的清新,又带着一丝蜜糖般的甜腻。
香气如有实质般在广场上扩散,所到之处,人们不自觉地深呼吸,眼神渐渐迷离。
\"好香...\"
\"我好像看到了花海...\"
几个定力不足的男子眼神发直,嘴角挂着痴笑,竟开始手舞足蹈。
李当归猛地咬了下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
他注意到雀翎的弥沙之印正在衣料下发光,而宁芙的手指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她们都在抵抗这香气的蛊惑。
高台上,静姝对自己的\"杰作\"似乎很满意。
她双手捧起那块已经变成完美球形、表面布满金色纹路的面团,献宝似的举到厨子面前:\"怎么样?\"
厨子的瞳孔剧烈收缩。
香气如潮水般退去的刹那,整个广场陷入诡异的寂静。
数百双眼睛死死盯着高台上的厨子,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李当归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仿佛要撞破胸膛。
厨子的喉结上下滚动,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在距离静姝揉过的面团寸许位置停下——那团面仍在自动旋转,表面金色纹路如活物般蠕动。
\"五级——神力。\"
厨子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每个人天灵盖上。
短暂的死寂后,声浪如火山喷发般炸开。
\"什么?!\"
\"我是不是听错了?\"
\"五级?!白虎城建城以来有过五级吗?\"
议论声浪一重高过一重,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城主府内已经测试完毕的神力者们纷纷推门而出,为首的一位黑袍老者厉声喝问:\"何人喧哗?\"待看清台上悬浮的面团后,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厨子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案板才没跪下。
作为\"擀灵\"神力拥有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判定意味着什么——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白虎城主当年测试时,面团绽放的金光能照亮半个大厅,最终评定也不过四级。
而五级...那根本是只存在于古籍记载中的概念,如果真要说有的话,那可能是传说中的十大帝子才能达到的境界。
\"姑娘...不,这位...\"厨子声音发颤,\"请你...请你...\"
他想说\"请随我入府登记\",舌头却打了结。
眼前这个眨着桃花眼的少女,此刻在他眼中忽然变得深不可测。
那娇憨笑容下隐藏的力量,恐怕能轻易摧毁半个白虎城。
静姝歪了歪头,黑色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她随手将悬浮的面团往厨子怀里一塞:\"送给你啦~\"
转身蹦跳着下了高台,裙摆翻飞如蝶翼。
人群如摩西分海般自动让出一条路。
所有目光都黏在那道红色身影上——有敬畏,有恐惧,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静姝对这场骚动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
她径直走到李当归面前,突然发现同伴们的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雀翎灰白的瞳孔中金色涟漪剧烈震荡,宁芙的寒螭剑鞘结出一层不正常的冰霜,而李当归——他的嘴巴张得能塞进整个鸡蛋。
\"你们怎么啦?\"静姝戳了戳李当归的脸颊,触感温热。
李当归猛地合上嘴,牙齿相撞发出清脆的\"咔\"声。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五级...你...你为什么会——\"
静姝眨眨眼,突然意识到四周投来的目光炽热得几乎要在她身上烧出洞来。
她\"呀\"地轻呼一声,闪电般躲到雀翎和宁芙身后,双手分别揪住两人的衣角。
\"别、别这么看我...\"她声音突然变得细如蚊呐,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要羞死了...\"
这突如其来的娇态让现场再次骚动。
男人们不自觉地向前拥挤,有人甚至踩掉了前面人的鞋。
宁芙眼神一凛,寒螭剑\"锵\"地出鞘三寸。
刹那间,凛冽寒气以她为中心爆发开来。
地面凝结出蛛网般的冰纹,距离最近的几个围观者眉毛立刻挂上白霜,冻得连连后退。
整个广场温度骤降,躁动的人群像被泼了盆冰水,瞬间安静下来。
\"测试继续。\"宁芙的声音比剑气还冷。
厨子如梦初醒,擦了擦汗高声宣布:\"下一位!\"
但他的眼睛仍不住往静姝方向瞟——那块五级面团被他用最干净的绸布包着,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圣物。
李当归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静姝,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压低嗓音,\"拥有五级神力,你真的一直都住在白虎城吗?\"
静姝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李当归的问题像一根针,轻轻戳破了她精心维持的欢快表象。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桃花眼中荡漾的水光突然变得真切——那不是媚态,而是真实的泪意。
\"我的神力是五级怎么了?\"她的声音轻得像是羽毛落地,却让周围三人同时心头一颤,\"是不是因为这样...你们要疏远我?要抛弃我?\"
一滴泪珠挣脱睫毛的束缚,顺着她瓷白的脸颊滚落。
静姝咬着下唇的样子像个迷路的孩子,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衣角,指节泛出青白。
李当归如遭雷击。
他从未见过静姝这般模样——那个总是笑嘻嘻缠着人的姑娘,此刻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他慌忙上前一步,手足无措地比划着:\"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发誓永远不会疏远你——\"
雀翎的动作比语言更快。
她一把将静姝揽入怀中,灰白长发如帘幕般垂落,遮住了静姝颤抖的肩膀。
\"嘘...\"雀翎的声音罕见地柔软,带着俱卢族特有的喉音,\"没关系,不论神力几级,你还是你,一切都不会改变。\"她的手掌轻轻拍在静姝后背,像是安抚受惊的小兽。
宁芙的指尖动了动。
这位素来厌恶肢体接触的将军,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生涩地摸了摸静姝的发顶。
当柔顺的黑发擦过掌心时,她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掩饰性地瞪向李当归,眼神锋利如刀:\"多嘴。\"
李当归立刻闭上了自己的嘴。
他望着埋在雀翎肩头的静姝,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疼。
这姑娘对\"抛弃\"二字的反应太过激烈,仿佛曾经被整个世界辜负过。
静姝的抽泣声渐渐平息,但双手仍死死环着雀翎的腰不肯松开。
雀翎没有丝毫不耐,只是轻轻梳理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
宁芙的手已经收回,但寒螭剑不知何时横在了三人前方,剑锋所指之处,几个想凑近看热闹的闲人慌忙后退。
\"我...我没事了。\"静姝终于抬起头,眼眶和鼻尖还泛着红,却硬挤出一个笑容,\"就是突然有点...\"
她没说完,但李当归懂了。
那是一种害怕被当做异类、害怕再次孤独一人的恐惧,他再熟悉不过——当自己的父母离去后,他也曾整夜蜷缩在药柜后面发抖。
\"我先上去吧。\"李当归故意提高音量,试图转移气氛。
他指了指高台,那里厨子正频频望向这边,\"再不上去,厨子大叔要急得把面团吃掉了。\"
静姝破涕为笑,虽然笑容还有些勉强。
她松开雀翎,却立刻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像是怕人跑掉似的。
雀翎任由她抓着,灰白瞳孔中的金色涟漪渐渐平复。
李当归迈出第一步时,就后悔了。
场地上数百双眼睛齐刷刷钉在他身上,那灼热的视线几乎要在他粗布麻衣上烧出洞来。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左边挂着母亲留下的“辞故人”,右边是\"见新雪\",确实挺显眼...但也不至于引起这么大反应吧?
\"瞧见没?那步伐!\"一个绸缎商人拍着大腿,\"每步距离分毫不差,绝对是练家子!\"
李当归低头看了看自己普通的左脚右脚——他刚才是不是同手同脚了?
\"至少四级!\"挎着菜篮的妇人信誓旦旦,\"没看见他身边三个姑娘什么水平?这位爷肯定更厉害!\"
\"你太小看人了!\"青衫书生激动得折扇都掉了,\"我赌五级!真正的绝世高手都爱装成普通人!\"
李当归差点被自己绊倒。
他不过是个药铺伙计,装什么装?
议论声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越来越离奇:
\"你们看他那件褐色布衣——\"
\"怎么了?\"
\"不是一般的粗糙破旧啊,我看那分明是五百年前的粗布圣衣!刀枪不入!\"
\"可...那不就是西市二十文一匹的粗麻布吗?\"
\"哎呀!你懂什么!高手就爱大隐隐于市!\"
几个年轻姑娘挤到前排,突然发出奇怪的吸气声。
\"他头发好黑啊...不是一般的黑,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像用墨汁洗过似的...\"
\"你洗个头我看看?这分明是修炼到返璞归真的征兆!\"
李当归忍不住摸了摸自己两天没洗的头发。
昨晚熬药时是不是沾了锅底灰?
最离谱的是个拄拐杖的老头,眯着眼看了半天突然大喊:\"这不是城主年轻时的模样吗?\"顿时引发新一轮骚动。
\"我说怎么面熟!\"
\"难道是私生子?\"
\"可城主不是去年才娶妻吗?\"
\"你傻啊!所以才叫'私生'啊!\"
李当归的脸已经红到耳根。
他偷瞄向台下——宁芙抱臂而立,嘴角微微抽搐;
雀翎别过脸去,肩膀可疑地抖动;
静姝则直接趴在雀翎肩上,笑得花枝乱颤。
\"肃静!\"厨子敲了敲案板,总算让场面稍微控制。
他看向李当归的眼神已经带上敬畏:\"这位...少侠,请开始测试。\"
李当归深吸一口气,站在案板前。
面团安静地躺在那里,普通得令人心慌。
他能感觉到背后群众屏息凝神的压迫感,仿佛他不是要揉面,而是要表演胸口碎大石。
\"快看他要出手了!\"
\"我赌他手一碰面团就会金光冲天!\"
\"说不定会有龙吟虎啸!\"
\"万一面团直接成精了呢?\"
李当归的手悬在半空,突然理解了待宰羔羊的心情。
他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李当归的靴底刚踏上高台木板,就看到下面之前离开的群众此时似乎再次折返回来,人数甚至比刚开始的时候还要多,连附近茶楼二楼的栏杆上都挂满了人,活像一串晒着的咸鱼。
经历了之前静姝的突然,厨子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镇定了,他现在看谁都像高手。
他的目光黏在李当归腰间,他总觉得这一长一短两把剑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喉结上下滚动,:\"少侠这双剑...可是有名号的?\"
李当归下意识按住母亲留下的\"辞故人\"和“见新雪”。
剑鞘上那些暗纹此刻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还未答话,台下就炸开了锅:
\"听听!连剑都有名号!\"
\"肯定是神器!\"
\"我早说他是隐世高人!\"
厨子擦了擦汗。
他总觉得在哪本古籍上见过类似描述——长三尺七寸如秋水,短一尺九寸似新雪。
但此刻他太阳穴突突直跳,静姝那团五级面团的阴影还在心头盘旋。
\"开始测试吧。\"李当归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
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就该第一个上来,何至于现在被当成猴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