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逢垂着眸,先看见的是男子穿着的玄色锦靴。
视线往上,她瞧见了那眼熟的黑龙雪鸠佩。
祁逢了然,轻声道:“殿下。”
她正要站起身行礼,被人轻轻按下,止住了动作。
邬沉手里捏着那只如意钗,他弯了点身子,将那珠钗重新插进发里。
祁逢和他的距离蓦然拉近,她不自觉地摩挲着指节,呼吸变得杂乱。
邬沉突然道:
“这如意钗不如白玉簪子衬你。”
祁逢眼睛轻眨,像在思索,而后回道:
“宫宴上穿着太素净的话,也不太好。”
她想了个委婉的话。这种场合别的女眷都恨不得将各种珠玉戴在身上,这无关女子爱美,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所以若是打扮太素净,便显得有些失礼了。
邬沉直起身来,闻言眉眼微动,勾唇道:
“摄政王府没有这样的规矩,你可以随意。”
祁逢方才要站起来行礼却被邬沉按住,如今竟是她坐着邬沉站着,邬沉却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她轻仰了点头:
“若臣女今日拒绝与殿下一道,这摄政王府是不是就进不去了?”
祁逢和邬沉打了几次交道,不像第一次那样怕他,偶尔还能开几句玩笑,就像现在,祁逢有意揶揄他。
邬沉闻言挑眉道:
“摄政王府不接待外人。”
祁逢歪了歪头,站起身来。
她稍稍过邬沉的肩膀,略微抬头才能与他对上视线,她坦然道:
“臣女想和殿下同舟共谋。”
“殿下可愿意?”
邬沉神色微动,唇角勾出一抹浅笑:
“求之不得。”
“祁大小姐,你再也没有退路了。”
他拿出一镯子,递到祁逢面前:
“就当是未给的见面礼。”
祁逢接过,见那镯子是檀木的,除了镶了颗珠子之外,没什么特别。
她伸手按了按那珠子,手镯上半部分打开,里头夹层躺着枚银针。
邬沉帮她合上,提醒她:
“如遇意外,可以防身。”
祁逢点了点头,她将这镯子戴上,竟也挺合适。
邬沉垂眸看着她动作,等祁逢再抬头的时候,两人已经挨得极近了。
邬沉没有拉开距离,她一时也躲不到哪里去,只好偏开脑袋,堪堪拉远了点。
但距离还是很近,她听见眼前人几乎在她的耳边问道:
“刚才为什么帮孤?”
祁逢抿了抿唇,想了想答案,最后若无其事地说:
“臣女见气氛不对,帮殿下打个圆场,有什么不妥吗?”
邬沉看着她假作平静的模样,慢条斯理道:
“孤问的是,你是因为顾全大局说的那番话,还是,”
邬沉微侧头,唇几乎要挨到祁逢的耳朵:
“只是因为想帮孤?”
祁逢的脸已经有点发烫,她握紧了垂在身旁的手,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殿下,殿下觉得是怎样便是怎样吧。”
邬沉直起身来,似笑非笑道:
“嗯,那便按孤心中所想了。”
夜深露重,风也变得大了些,祁逢却不觉得冷,任这风吹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脸上降了温。
两人无言坐了一会儿,见祁逢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邬沉先站起了身:
“走吧,风变大了。”
祁逢便同他沿长廊走着,依旧无话。
邬沉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刚才为什么打算救她?”
祁逢想了一会,才知道他指的是祁含词,她没过多思考便说:
“她心肠不坏,我不能见死不救。”
她顿了顿,接着道:
“只是没想到,祁伯舒竟有这样的胆量和心计。”
邬沉反问:
“你觉得她不应这样做?”
祁逢思忖了会,答道:
“并不是。我曾以为自己了解三房的隐忍,却低估了他们对权力的渴求和往上爬的欲望。”
“不过人为财死,这也是我要保住祁家的原因。”
她因为有祁家千金的头衔,才能办到许多事。
邬沉察觉到她的情绪,语气懒散道:
“看在你的面子上,孤可以考虑暂时放过祁家。”
祁逢有些怔愣,侧头看向身边人。
她想了会,改口道:
“劳殿下费心,只放过我哥哥祁礼就够了。”
祁礼在,她的家就在。
邬沉扯了下唇,往前走去:
“你对你哥哥倒是很好。”
祁逢跟在他身后,随口道:
“哪有人对自己的亲人不好的?想必殿下也不例外吧。”
走在前面的邬沉突然停下了脚步。
祁逢垂着头走,险些撞了上去,身体踉跄了一下,幸好邬沉及时拉住,这才没摔倒。
只是这一下,她似乎就要靠到男人怀里了。
她连忙重新站好,邬沉适时松开了手。
“孤没有了。”
祁逢正整理着衣裙,忽听邬沉没来由的一句话,疑惑道:
“殿下没有什么?”
邬沉垂眸看着她,话里没什么情绪:
“孤没有亲人了。”
长廊里的风吹过两人,卷起邬沉的话,轻飘飘地落了地。
却重重的落在了祁逢身上。
她说错话了。
邬沉是皇子,母妃和先帝都已离开,唯一异母的兄弟还在那皇位上坐着日夜思考着怎么杀了他。
她不应该说那番话。
祁逢一时无措,她正想和邬沉道歉,不远处的喧闹却打断了她的动作。
有人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陛下,那小厮说的就是此处了。”
坏了。
是延兴帝和一众官员来了,他们还来不及离开,若是被他们看见两人同时出现在此处,不被怀疑就奇怪了。
祁逢还来不及想太多,邬沉已经拉过她,藏进了长廊尽头的拐角处。
拐角处极其狭窄,几乎只容一人通过,邬沉与她躲进去,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挡了个严实,他一身玄色,融进夜色中也不易让人察觉。
空间太有限,祁逢和邬沉不得不挨得很近。邬沉的双手虚环着她,她也因为紧张,不自觉地抓住了男人的衣角。
尤其是当她隔着邬沉的肩膀微微看见众人经过的时候。
她的呼吸声都重了些,头上的如意钗如她一般紧张的轻轻地晃着。
邬沉察觉到她的情绪,轻声道:
“害怕?”
祁逢攥紧了手里的衣角,嗯了一声。
邬沉唇角上扬,语气悠悠:
“你连孤都不怕,”
“还犯得着怕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