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午后,韩令仪便带着两位侍女踏入望舒院内。
她站在院中,环顾四周,此处紧邻清晖院,乃郡王妃所居正院,一应布置堪称奢华。
三年前,她刚及笄时,本应风风光光地嫁入,成为这里的女主人。
若是如此,凭借着多年情分与长公主的宠爱,她定会执掌中馈,想必早已诞下嫡子。
然而,母亲离世,她需守孝,生生错过三载时光。
待见到晋王日渐成长,她的这颗心愈发躁动,渴望飞上梧桐枝头。
只可惜,而今诸事皆不如意……
“韩姑娘……”白芍与海棠二人见到韩令仪,当即上前恭敬地施礼。
“你们……”韩令仪微微皱眉,“似乎是长公主赐予聿哥哥的……”
“通房丫鬟”这四个字她未说出口。
“郡王妃竟让你们近前伺候?如此实在是有些……”她话语未尽,脸上满是不忍之色。
白芍聪慧,瞬间了然,不由得开口解释:“韩姑娘误会了……是奴婢主动向公子请求,前来伺候夫人的。”
夫人待人和善,脾性甚好,她们在这里伺候,只觉无比舒适惬意。
若说真有私心,那也不过是期盼着日后能近身侍奉小主子罢了。
此时,韩令仪款款上前,轻轻拍了拍白芍与海棠的手背。
“二位姑娘不必忧心,若日后我嫁与聿哥哥……定会好生安排,将你们抬为妾室。”
“郡王妃出身……实在不同,不懂这些后宅之事,难免有所疏忽,你们暂且忍耐一下。”
说话间,韩令仪自发间取下两支珍珠发钗,分别塞入二人手中。
白芍与海棠面露难色,着急忙慌地欲将发钗还与韩令仪。
“韩姑娘,您误会了……”
“我明白。”韩令仪轻声打断,“此事郡王妃不会知晓,你们二人无需这般胆战心惊。”
“韩姑娘,奴婢去为您沏茶!”
“奴婢去为您准备糕点!”
只见白芍与海棠匆匆福礼,将珠钗塞到韩令仪身旁的侍女手中,继而齐齐转身离去。
一仆不侍二主,如今她们既然近身伺候夫人,断不能与韩姑娘有何牵扯。
人有所赐必有所求,她们一旦收下韩姑娘之物,往后恐会身不由己。
见那二人如此不识抬举,韩令仪几难维持面上浅笑。
就在这时,穆岁安与乔棠一人拿着一个石榴,说说笑笑地踏出房门。
“你来这里做什么?”穆岁安见韩令仪杵在院中,不禁纳闷地询问。
“郡王妃……”
韩令仪正欲开口,在见到穆岁安手中的石榴时,话语戛然而止。
传言晋王赠予穆岁安进贡石榴,原来竟是真的!可是凭什么!
她才貌双全,家世清贵,是京中令人艳羡的贵女,理应受到众人追捧。
穆岁安出身卑微,大字不识……偏偏嫁与临安郡王,还得晋王青眼有加!
“你想做什么!”穆岁安见韩令仪眼中的恨意,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哇哦!匕首丢了,菜刀不见踪影。
不用想,肯定是被郡王爷拿走了!
韩令仪转瞬便恢复正常,嘴角甚至扬起一抹温和的微笑。
“我来是想告诉你,长公主已答应取消你的禁足,准你与我们一同前去参加桃花宴。”
听到这话,穆岁安脸色古怪,转头与乔棠对视一眼。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桃花宴是什么玩意?”她遂问。
韩令仪微微一笑,道:“福康大长公主居于京郊桃花坞,那里的桃花名闻天下。每年三月中旬,大长公主皆会举办桃花宴。”
“福康大长公主乃是陛下与长公主的姑母,是皇家极受尊敬的长者。”她随即介绍。
京中众人皆知,福康大长公主最喜诗词歌赋与琴弈丹青。
所谓桃花宴,既为适龄男女提供一个见面机会,更是以才会友。
参加宴会者,琴棋书画或诗词歌赋总得擅长其一。
“没兴趣!”穆岁安摇摇头,“现在桃子又没熟,桃花有啥好看的?我们山中也有啊!”
要是什么蟠桃会,能让她哇唔哇唔地啃桃子,那还差不多!
“……”韩令仪笑容一僵,“届时聿哥哥也会去参加……”
“不会!”穆岁安抬手打断,“他得忙着查案!若正事不做,跑去游玩,岂非糊涂官!”
“等等!”她灵光一闪,“那个什么桃花宴……是在哪里举办的啊?城内还是城外?”
韩令仪微微蹙眉,“福康大长公主最是喜静,桃花坞地处城外……”
“那么我去!”穆岁安闻言,连忙点头应道,“到时候你们记得叫我啊!”
郡王爷许是脑袋进水了,竟安排那么多侍卫在院外看守!
长公主的诸多暗卫,亦在府内昼夜不停地巡逻。
她想悄悄溜出去,着实不容易。
“如此甚好……”韩令仪示意侍女奉上两册书卷,“此乃我与聿哥哥所作的诗词与丹青,你需背上一两首,再好生观摩画技。”
其实只有小部分而已,其余皆是京中才子所作。
但凡此类以文会友的场合,背诵他人的佳作,实乃难登大雅之堂。
“我不背、不看、不学!不然我会生病的!”穆岁安面不改色地拒绝。
她打小就这样,一看书写字,就会头疼犯困,浑身都不舒服。
“郡王妃……”韩令仪垂眸掩去眼底的鄙夷,“聿哥哥喜诗词丹青,还有抚琴与对弈……你什么都不会,平日如何与他相处?”
“他喜欢什么关我……何事?”穆岁安着实有些不懂。
“他白日上值,晚上回来愿意作诗什么的……就自个去书房呗!我有自己的事情啊!”
穆岁安未有言明,她每天除了要练功耍大刀,还要琢磨军饷之事——
比如哪里的粮食与药材好,怎么捣鼓新兵器,船只怎么改才更稳固,如何增加箭弩……
这些东西不用读那么多诗词,只需能识字、会画画就行!主要还得自己动手去操作!
阿爹字都识不全,但根据十余年水上作战经验,懂得比谁都多。
连乔叔那么聪明的人都说,各人自有不同的长处,她根本不必学那些文邹邹的酸诗。
“郡王妃,你不会作诗……如何与聿哥哥有共同话题?”韩令仪忽问。
穆岁安一脸茫然,“我为什么要与郡王爷有共同话题?”
“难不成在床上办事的时候,还要动一下作一句诗?”她脱口而出。
那样只能说明男人不行!恰似那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听到如此大胆之言,白芍与海棠皆羞红了脸,低头强忍着笑意。
韩令仪的脸色亦涨得通红,一时之间竟如那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岁岁说得对,岁岁说得好!”乔棠在一旁连连附和。
韩令仪攥紧丝帕,只见穆岁安那绝美的脸上满是无辜茫然,仿若完全听不懂她的话。
圣人诚不欺我!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原本她想炫耀自己与蔺聿珩的青梅竹马之情,暗指二人曾月下作诗,亦或花前对弈。
然而,这土匪不仅未拈酸吃醋,甚至全然听不懂她的话中之意!
今日走这一遭,真真是对牛弹琴!
“郡王妃……六日之后……还望你盛装打扮前去赴宴!”
言罢,韩令仪转身离去,步伐明显没有来时那般优雅。
“棠棠,姓韩的好像生气了?”
“岁岁想多了,你又没打她!”
“我也没骂她……走!棠棠,咱们去做烤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