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已经算说得非常露骨了，跟直接要没什么区别。
云非晚微微抬头，目光扫了一眼屋里几人：
“那按老夫人的意思，该当如何？”
王老夫人大概知道王老太爷的意思，但是不清楚具体。
她自然想要云家赔偿得越多越好，但是对方是云家，王老太爷刚刚先开口，定然有自己的打算，她不敢轻易说话，是以看向王老太爷，
王老太爷咳咳了两声，语气里已满是轻视，连遮掩都省了：
“我王家自诩已经仁至义尽，这件事，满京城说到哪里去，王家也占理，云家多少该补偿些。”
云非晚：“不知王老太爷所说的补偿，具体是什么？”
王老太爷脸色那叫一个不好看，他没想到，云非晚居然这般不懂事。
给他一种若他说云家看着就好，眼前的人真的会带着些钱财礼物上门了事。
他王家缺的不是钱财，缺的不是那些名贵的礼物，缺的是云家在学子中的声望。
已经到这一步，他本身便有心冲着云家的东西去，便也没必要客气装了，干脆直接开门见山：
“我王家也不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人家，便只要云家一句承诺，这一次的科考，王家子弟若有心高中，还请云大人带头为王家子弟造造声势。”
一句话里“带头”两个字，便已经暴露了王老太爷对于云家的野心。
他想要云律利用云家的名声，利用天下学子对太傅的敬仰，为王家的子弟铺路。
倒是打的好一把如意算盘。
这是把云家当绝户在吃啊……
云非晚沉默，她有些明白为什么云家前世的下场那般凄惨。
因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你坐在这个位置，便不能露怯，一旦被人发现，多的是人想取而代之。
又或者，当人知道你没有倚仗，便都想把你瓜分干净。
前世的云家，遭遇无妄之灾，不过是怀璧其罪，云家不肯站队，多的是人想站在云家的位置步步高升。
见云非晚不语，老太爷脸上的耐心耗尽：
“宋夫人是不是应该表个态。”
云非晚抬眸，看向屋子里的几人开口道：
“王老太爷大义，能如此为云家着想，云家有一些补偿，自然应当。
“虽说我一个出嫁女，不能代表云家做主，但今日我来了，我姓云便该替云家表个态。”
这话让王老太爷听着舒心了两分，抬眼往云非晚看过来。
“云家侄女知道就好。”
云非晚点点头。
“如此，还请让芊芊出来一见，衙门判人死刑，也该给人说话的机会不是。”
一听这话，王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这件事本身就是子虚乌有凭空杜撰，云芊芊定然不会认，怕是有些麻烦。
“自然，不过……眼下亲家正在危急关头，不若，云家侄女还是先回云家，后再来处理云氏的事。”
云非晚摇头：“大嫂的命要紧，但芊芊的名声也要紧。大家可能不知道，在云家，名声比命更要紧，今日既然我来了，还遇上了这件事，便定要问个明白的。
“请老夫人让芊芊出来一见。”
王夫人看向冯氏，冯氏点了点头。
这话他们既说得出，自然是做了准备的，哪怕云芊芊不认，证据确凿，也不容她抵赖。
而且她不信，云非晚一个出嫁的姑姑，敢把这件事情闹大，除非她不想让云芊芊做人了，除非她置云家的名声于不顾。
世家大族最重名声。
冯氏便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断定云非晚不敢乱来，只能任由他们牵着鼻子走，硬着头皮认下这个罪名。
王夫人当即传了丫鬟过来，吩咐了几句，丫鬟应声退下。
等着云芊芊来的时间，云非晚也没有坐，就站在前厅一侧，静静的等着。
既没有和王家人说话套近乎，也没有询问什么。
她脊背挺直目不斜视，眉眼微微敛着，身上的气质有些冷，王夫人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到底都不敢上前。
过了约莫一刻钟，外头终于有了动静，云非晚往门口看去。
远远的便看到门外廊下，缓缓走过来三个人。
是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位主子。
云非晚往前了几步，看见了被丫鬟扶着的云芊芊。
云芊芊今年刚满十七，她上一次见她，是她出嫁的时候，距今半年。
那时候的云芊芊，人面桃花，眉目清朗，温柔可人，落落大方。
一看就是世家大族里被父母爱护，捧在手心中娇养着长大的明珠。
而眼前的云芊芊，身形瘦弱，脚步不稳，整个人殃殃的。
脸色苍白，脸上好几处被打的淤青伤痕，新的旧的都有，十分明显。
她眼神向下敛着，像一滩没有生气的水。
发髻也有些凌乱，有一丝甚至垂到了耳边。
整个人死气沉沉，没有半点从前的模样。
看得云非晚浑身发凉。
“芊芊。”她轻唤出声。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但真实的见到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女子嫁人，一个不好，是会要命的。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更糟糕。
王籍已经往脸上动手，说明根本不顾忌别人会看到。
云芊芊那么懂事重礼仪的孩子，这般模样来见长辈说明心中已然绝望。
所幸，命还在。
听到声音，迎面而来的云芊芊愣了一下，随即停下脚步，抬眼往前看过来。
待见着云非晚，她心头一惊。
又仔细定睛一看，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下意识的就要去挡脸上的伤，但是一想到抬手手背上的伤又会露出来，赶忙又放下，整个人就这么直直的和云非晚对视上。
云非晚看见了她眼中的懊恼自责羞愧痛苦挣扎，还有无尽的委屈和无助。
泪水瞬间盈满，却生生包在眼眶里，不敢落下来。
云非晚站着不动，就这么看着她，无声的给她安慰和力量，语气温柔至极，轻声唤她：“芊芊。”
云芊芊感受到了来自家人的支撑和关怀，不再躲避，推了推身旁的丫鬟，让自己站直身形，定神往前走了一小步，对着云非晚行了一礼：
“姑姑。”